COVID-19疫情,學渣的總結
這兩年最成功的物種就是新冠病毒,僅有一條RNA的小東西,用了大概30個月,傳遍天涯海角。這麼微小的病毒,把全世界各大國,什麼大英吉利、大法蘭西、大俄羅斯,大韓民國、小日本、小美利堅等等,全都考了一遍。考試中,有的國家前面選擇題全錯,大題卻挽回點顏面;有的憋到填空題終於破防;有的前面選擇題如有神助,大題卻栽了跟頭。幾乎所有國家考試過程中苦不堪言,咬爛鉛筆頭,典型的學渣表現。不管情願不情願,現在大多數國家都交了卷子出場了。學渣們出了考場一對答案,拼湊了出了一點標準答案。
1.從原始毒株到最新的omicron,新冠病毒怎麼變化的?
新冠病毒的變異非常符合進化學規律,即傳染性越來越強。原始毒株的R0(基礎傳染率)約為2.8(即1個人在全病程中傳染2.8個人),Alpha毒株約為3.9,Beta毒株約為4.2,Delta約為5.2,Delta Plus(尼瑪蘋果造的麼)約為6,Omicron BA.1最高大約為10,Omicron BA.2大概到了12。病毒的進化不會停止。進化學上一點優勢很快就會讓新物種擁有統治地位。每一個新變種都以極快的速度取代了老變種。現在中國流行的正是Omicron BA.2以及它以後的新變種。
R0=12是什麼概念呢? Omicron的平均潛伏期是3天,有症狀時間最多10天。也就是在兩個星期完成一個病程。用一個極端簡化的算法,在沒有任何防控措施的前提下,大概不到三個月就可以傳遍全人類。
2.新冠病毒可怕麼?
早期的病毒確實很可怕。它面對的是完全沒有任何提防的人類,特別是他們中的老人和弱者。早期數據迷霧重重,病死率甚至有可能高達14%。但是後來變種的致死率漸漸清晰。對於未接種疫苗的人群,感染Delta變種後的死亡率大概在1.7%,而感染omicron之後的致死率大概在0.5%。顯然病毒毒性越來越低,這是符合進化學規律的。如果宿主被病毒一擊出局,病毒還怎麼駕駛著舊宿主去找新房東?只有得了病還有力氣帶病毒一起浪的人才是好宿主。突變後的Omicron變種更多停留在上呼吸道,既方便它到處噴感染別人,也減少了因為肺炎導致的重症和死亡。
(當然這只是自然選擇上的規律,病毒本身進化是無方向的。比如2020年底曾經出現的B117變種,相比其前代,28天死亡率高了60%。儘管選擇的方向有利於病毒和人類,也會有例外。)
3.既然如此,是不是面對Omicron就可以就地躺平全面放開了呢?
英國最近宣稱新冠死亡率(0.03%)已經低於流感(0.04%),所以全面放開。但是這樣的死亡率是有一個前提條件的,就是人群中大部分人對於新冠已經有免疫力,達成所謂“群體免疫”(herd immunity)。沒有免疫力的人死於新冠的概率是有免疫力人的15倍,或者更高。對於沒有免疫力的人群,Omicron還是一種致死率大於等於0.5%的病毒,遠大於流感。 (我還有一點未經驗證的猜想:早期病毒變種已經把人群中的軟柿子多數捏過了;當Omicron來的時候,剩下的多是硬柿子了。所以面對沒有感染史的新鮮柿子林,Omicron可能毒性更強。)在沒有控制條件約束下,千萬不要把一個地區的致死率套用在另外一個地區。
2020年初,這次疫情考試的第一道選擇題就是發生疫情之後怎麼辦。東亞一些國家選了嚴格封控,西方一些國家選不了這個選項,只好搞部分封控,當時只有英國小聲說,我們可以選“群體免疫”。輿論一時大嘩,以為英國佬腦洞大開,就地躺平,恨不得立刻把他叉出考場。其實英國人說的“群體免疫”,是人類面對絕大多數傳染病的終極武器。人類和病毒相愛相殺了上百萬年,只有一種病毒,就是天花病毒,在人類努力了兩百年後被完全消滅了(現在僅存的天花病毒的樣本保存在世界第一抗疫失敗國和抗烏自衛還擊國的實驗室裡)。其餘的不計其數的病毒還在逍遙法外。好比監獄里關了一個犯人,100萬個同夥還在外面繼續犯罪。消滅不了敵人,只好和它簽訂澶淵之盟。現在中等以上國家的嬰兒從出生到之後幾年要接種多種疫苗,就是為了維繫人類對這些病毒的群體免疫。儘管這樣,這些病毒還是層出不窮。人類同病毒達到了動態平衡,而不是一方把另一方面趕盡殺絕。清零不可能,平衡才是常態。其實,科學上只有“動態平衡”這個概念,“動態清零”不是一個科學概念。
4.如何達到群體免疫?
達成群體免疫有兩種途徑,一種是自然免疫,另外一種是接種有效疫苗。雖然前者免費,但是貪生怕死的人類顯然從理智上從情感上都選擇後一種。新冠疫情初期,並沒有任何有效疫苗,所以那個時候英國提出“群體免疫”,幾乎就等同於放任集體感染,顯然不合時宜。所以對於疫情的防治路線是這樣的,早期以空間換取時間,利用社交隔離,且戰且退,為研發疫苗爭取時間。一旦有了疫苗,立刻推廣接種,盡快形成群體免疫,之後疫情就結束了。現在西方基本形成了群體免疫,就是疫苗+自然感染的成果。印度沒有這樣的奢侈,到了2022年4月,它的疫苗完全接種率也只有61%,加強針完成率更是低到1.8%。印度的群體免疫,相當程度上是靠自然感染實現的,當然他們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5.疫苗有用麼?
這次研發和生產mRNA疫苗的速度是光速,三期臨床實驗的結果也好得驚人,早期的應用也確實迅速壓低了曲線。 mRNA疫苗主要發明人Katalin Karikó沒有獲得2021年諾貝爾生理學和醫學獎,顯倒得諾貝爾獎評獎委員會抱著一點不必要的矜持。按照計劃,似乎依靠疫苗實現群體免疫勝利在望了。但是人算不如人作(zuō ),在美國近40%的人死活不打疫苗。很多州政府舉行百萬美元抽獎也沒多大用(美國聯邦和州政府在疫情期間濫用公帑,留下巨大的經濟窟窿後面再表)。如果病毒的R0是2.8還勉強可以達到群體免疫目標,但是病毒不停變異,R0不停升高。對這些人,只好依靠自然方法來免疫,omicron實際上充當了這種自然疫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說不定更疼。
疫苗不是百分百可靠(世界上就沒有百分百可靠的東西,除了宗教和巫醫)。成功的疫苗,會同時刺激人體產生抗體和記憶細胞免疫。病毒進入體內,如果有足夠濃度的對應抗體,病毒就會被立刻消滅。剛剛完成疫苗接種的人,就是靠體內這種高濃度抗體來對抗病毒。問題是長時間維持高濃度抗體其實對於人體是成本很高也很危險的事情,所以抗體濃度會隨時間推移而下降。於是長期免疫就需要記憶細胞。記憶細胞能在需要的時候投入戰鬥,重新製造抗體。這也就是為什麼接種疫苗很長時間後,被感染的風險上升,但是重症和死亡的風險還能維持較低水平。目前看來,針對早期毒株設計的mRNA疫苗對於Omicron的表現正是如此。
這次的疫苗研發大戰,可以說是人類疫苗技術路線華山論劍。但參加華山論劍的有東邪西毒,也有裘千仞,說不定還有裘千丈,功力天壤之別。比如牛津的AZ腺病毒載體疫苗,在疫情初期表現尚可,但是後繼乏力。由於腺病毒疫苗天生的缺陷,對不同人群的效果差異很大。而強生疫苗,在美國甚至有拖後腿的嫌疑,不久就退出了市場。各國在早期做疫苗選擇題的時候,因為種種原因選擇了不同的選項。而在選擇加強針的時候,各國的標準答案都收斂到那一兩種疫苗上——除了有些國家純粹為了面子非要特立獨行。比如台灣的“高端疫苗”,連嚴格的三期實驗都沒做過,蔡英文竟然當眾接種,以此力推。這可以說是為了面子害了百姓。同樣害人的還有俄羅斯的衛星疫苗,竟然曾經被查出活病毒。古巴也一連搞出了好幾種國產爭氣疫苗,並且聲稱便宜大碗,完全因為美國的迫害而不能推廣——可惜連它的友好國家也不肯採用。你看到的是危機,他看到的是投機,是商機。
6.疫苗有副作用麼?
當然有。所有的疫苗,多多少少都有副作用。本來在打疫苗和感染之間,就是兩害相衡取其輕。尤其是新冠疫苗,都是緊急投入使用的,長期副作用根本無從觀察。但同一切科學實踐一樣,最重要的是透明公開。
儘管早在2013年就開始了臨床試驗(用於對抗狂犬病),mRNA疫苗對於大眾還是相對較新的技術,人們有懷疑很正常。在針對新冠病毒的mRNA臨床試驗和大規模推廣中,科學家很密切監視和記錄各種不良反應。到目前為止,科學家並沒有發現值得終止mRNA接種的重大副作用。雖然有心肌炎的案例報告,但目前遠不足以抵消被新冠感染的風險。
倒是有些人利用mRNA疫苗的信息透明大做文章,進行污名化。在疫苗剛剛推廣期間,新聞盛傳mRNA會導致面癱。有點常識的人就知道,面癱是青年人自發而自癒的疾病。對比接種人群的發病率和過往的數據,接種mRNA疫苗並沒有提高面癱發病率。當這些病人自癒後,媒體似乎再沒有什麼炒作的動力,一哄而散。
輝瑞給FDA提供的材料列有1000多種需要觀察的副作用。這是專家建議在推廣過程中需要觀察的有可能的副作用的名單,是常規操作,對一切新疫苗都是如此:並不是說mRNA會引起這些副作用。有的媒體斷章取義,連基本的新聞倫理都沒有了。
對疫苗的污名化並不是沒有代價的。代價就是相當多的人,特別是老人,對一切疫苗都抱懷疑態度不肯接種,而老人正是對新冠病毒最敏感的人群。這些人可能是這些造謠者的親人、鄰居,等疫情來了,反受其害。香港的老人們就是這種信息污染的受害者。
再說一次,提高疫苗接種率的最有效方式就是公開透明公佈一切信息。
7.要不要打加強針?
這次考試很多題目是現做現提交,沒有什麼改錯的機會。疫苗能打加強針,已經算是法外開恩的補考了。但這裡也有個問題,老百姓是不是願意參加補考。政府在老百姓那裡的公信力是有極限的,也是不能濫用的。比如政府狂推加強針,接種的人已經比完成兩針接種的數量少了很多。老百姓給你面子去接種,但不能無休無止地一針針打下去。所以推出第一針的時候就要選對答案,不可濫用人民的信任和服從。如果說第三針確實降低了感染率和死亡率的話,第四針就值得商榷了。以色列已經推到第四針,唯一的效果就是讓每日感染數據好看一點。反复打疫苗,不斷激活人體的免疫反應,有可能會擾亂免疫系統、得不償失。再好的工具也不能濫用。
8.封控到底是有效手段麼?
按照傳染病模型,無論怎樣阻擊拖延,一旦疫情傳開,如果沒有有效疫苗,最終所有人都要經過洗禮。所以封控的目的只是拖延時間,避免大量病例同時爆發,擊穿醫療系統。這就是所謂“拉平曲線”。曲線的峰值下降,但是包圍的總面積(感染人數)是不變的。媒體愛談論的醫療擊穿只在短時間內某些國家發生過。事實上在美國,雖然疫情期間CNN記者愁眉苦臉在紐約醫院門口悲天憫人,醫療系統從來沒有被擊穿過。大張旗鼓動用的美軍醫療船並沒有派上用場。那些耗巨資建設的臨時醫院,寂寞空庭春欲晚,大多數一天也沒用上,默默又拆了。封控不是目的,甚至不是最終解決手段,只是權宜之計。那些搞封控上癮的人,捨本逐末,渾然忘卻了初心。
9.什麼樣的封控是合理的?
任何防疫措施,包括封控在內,目的是為了救人。如果為了救某一些人而犧牲其他人的生命,就要掂量掂量了。為了防止一種死亡反而導致更多的死亡,那更是單細胞生物的思維方式。美國封控最嚴格的時候,沒有限制居民出行(包括出市和出州)、沒有堵塞交通,沒有強制普通人檢測,沒有關閉超市和物流,最重要的是,沒有關閉應急部門(醫院、消防站、警察局)。這是常識。現在回頭看來,封控的效果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好。一方面是歐美無法實現真正的嚴格封控;另一方面是封控手段從理論上說就是有限的。 Maryland University醫學院的研究證明,長期封控的效果很差,不能作為長期措施。人類天生就是穴居雜食的社會動物。封控兩星期後,人類就像困在房子裡的蒼蠅,猛撞窗戶想出來了。 2022年發佈在Studies in Applied Economics上的論文指出,封控實際上只減少了美國0.2%的死亡,減少了歐洲2.9%的死亡,拯救的生命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如果再把封控造成的其它損失加進公式,封控是否得不償失成為一個問題。
說到封控,有個同學一開始就不願意參加考試。這個同學就是瑞典。瑞典的防疫措施比幾乎所歐美國家都要寬鬆,他們短暫關閉了高中,但是大多數時間維持學校和公共場所開放。瑞典從未實施嚴格的口罩令,甚至在2021年中不再建議戴口罩。從數據上看,瑞典的結果既有意料之中,也有意料之外。它的新冠死亡率(1.8例/1000人)高於斯堪的納維亞鄰國(丹麥0.5例/1000人,挪威1.0例/1000人),但是比起其他執行更嚴格封控的歐洲國家(英法西班牙等)都要低。更有意思的是,丹麥和挪威在前幾波疫情中都維持了超低的死亡人數,但在Omicron疫情來襲的時候死亡人數都創造了新高;而瑞典的Omicron死亡人數比前幾波都要低。這也是瑞典早早放棄口罩令的底氣。瑞典在2022年愚人節那天終止了所有新冠有關的旅行限制。無論成敗,特立獨行的瑞典是一個值得研究的特例。
10.防疫措施留下了什麼?
疫情給人類文明留下了傷疤。很大程度上,這傷疤來是人類慌手慌腳自插一刀造成的。各國抗疫的兩大戰場是醫療和經濟。醫療在上面已經說過,經濟上,疫情留給人類最大的禮物是經濟危機。聯合國在2020年年中發布了一個報告,說疫情把3400萬以上的人推入赤貧。美國國會2021年的報告則認為2020年有6500萬到7500萬人進入了赤貧。這是發展中國家人民遭受的苦難。發達國家也不能倖免。在疫情期間,發達國家政府一通操作猛如虎,結果兩年內經歷了百年未遇的大起大落:史無前例的大失業潮連著勞動力嚴重短缺;從市場突然萎靡到供貨緊張。幾個小例子可以看出來。 2020年疫情剛剛爆發的時候,美國租車業一下子瀕臨絕境,手裡的車子成了沉重的財務負擔,Florida一個租車公司的停車場非常可疑地突發大火,燒掉了4000輛車。可萬萬沒想到,2021年起,由於供應鏈問題,車子又成了搶手貨。新車零售商停車場空蕩盪無車可賣,二手車可以賣出新車價。美國進步派多少年來一直在為提高最低工資標準戰鬥,可是疫情后的勞動力短缺讓勞動力價格飆升,這場戰鬥莫名其妙就結束了。美國政府在疫情期間三次坐飛機撒錢給全民派支票。不到一年,通貨膨脹打破四十年記錄,全社會的紙面財富都被稀釋了。
所有的防疫措施都是有代價的。從統計上看,孩子是對新冠病毒抵抗力最強的群體,死亡率極低。但是在防疫中,孩子恐怕是犧牲最大的群體。絕大多數國家在疫情嚴重的時候都關閉了學校。美國相當多的學生被趕回家參加遠程教學。對於小孩子來說,遠程教學如同兒戲。美國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對比了十二個州的K-12學生在疫情前後的成績,語言考試通過率平均下降了6.3%,數學考試通過率下降了14.2%。越是窮和越是依賴遠程教學的州,下降程度越高。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通過補習來追回損失的學習時間,對於有些人,這些損失是一輩子的。很多學生可能就此永遠離開了學校。至於像學童缺乏社交引發的心理問題,更不好定量了。
在疫情初期,就有人預警,因為防疫,相當多的孩子會錯過疫苗接種,會導致其他傳染病爆發。果不其然,在2022年,WHO宣布麻疹同比上升80%,而疫情暴發主要原因是麻疹疫苗覆蓋率不足。由於新冠疫情擾亂了擾亂全球麻疹監測系統,實際麻疹病例數可能更高。數據顯示,2020年全球約2300萬名兒童錯過包括麻疹疫苗在內的基礎疫苗接種,創2009年以來最高紀錄。這已經是血淋淋的代價了。
疫情還可能和其它社會問題有關聯。美國自從2020年以來,犯罪率暴升,從大規模的社會騷亂到街頭的搶劫盜竊,比股市還要瘋。美國自從冷戰結束以來長達30年的犯罪率下降的黃金年代似乎就此終結了。它同疫情,同防疫措施,有沒有關係呢?
以上還只是很多國家採用的溫和防疫措施的代價。極端防疫措施的傷害更大。比如關閉醫院。 2021年召開的第十一屆上海東方腎髒病會議上專家透露,中國有70萬血液透析患者。平均算下來,一個1000萬人的大城市,就有5000名患者常年需要透析;而2500萬人的城市,有1.25萬名患者需要透析。對尿毒症患者,國際公認的透析頻率是一周三次,如果透析間隔超過2天,死亡率增加20-40%。 2500萬人的城市每天就有5000多人必須要做透析。在醫療資源集中的大城市,這類來求醫問藥的重症患者更多。對這些人,醫院是一天也關不得。疫情期間關閉醫院就好像失火的時候關閉消防站。
11.核酸檢測有用麼?
有用也沒有用。在新冠疫情初期,核酸檢測對於監測和控制疫情有很大的作用。這次核酸檢測試劑的準確性相當的高,而中國承擔了絕大多數試劑的生產,世界工廠名不虛傳。
但核酸不是萬能的。核酸檢測有滯後性,潛伏期的人是測不出陽性的。所以用核酸檢測來追踪疫情,永遠是追著病毒跑。當一個陽性病人被發現,他已經當了好幾天傳燈人了。一個新冠病人有可能在痊癒後幾個月都在排出病毒殘骸,他/她的核酸檢測結果可能一直都是陽性——儘管他/她早就不具有傳染性。以核酸檢測結果決定是否具有傳染性是非常荒謬的,僅僅以此為依據採取隔離措施更加荒謬。
到了疫情后期,對於打了疫苗的人,核酸檢測結果意義變小了很多。歐美一些公眾人物在參加活動時,都必須參加例行核酸檢測。這也是為什麼隔三岔五爆出這些人感染的新聞。比如電動車大忽悠二手火箭拾荒者挖地虎腦機工程瘋猴子馬一龍,兩次檢出陽性,都是在例行檢查中被發現的。同樣還有老而彌堅的英國女王、美國議長佩洛西,這些人是新冠高危人群,感染後都很快康復。這個時候還做強制核酸檢測,就是庸人自擾,浪費資源。
Omicron變種出現以後,新冠疫情監控的重點應當是重症住院和死亡人數,而不是和龐大的感染人數較勁。文科生出身的某主席說過,要抓主要矛盾。工科生出身的某主席說過,要與時俱進。
核酸檢測有時候還會起到反效果。比如在全城靜默的情況下,呼啦啦把所有人拉去做核酸,有的排隊還前胸貼後背,那反而成了Omicron大型傳播現場,整個一養蠱大派對。對一些深居簡出的老人,核酸檢測反而成為他們唯一和Omicron親密接觸的機會。
還有就是核酸檢測結果的定義。核酸檢測是金標準,前提是嚴格按照科學規律來。有的地方擅自修改流程,把核酸檢測的閾值調低了幾百上千倍,導致假陽性機率升高。外行領導以為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那999個人死得冤不冤?
12.新冠到底殺死了多少人?
100年前的西班牙大流感,美國死了40-80萬人。但這幾乎是最精確的記錄了,發生在印度、遠東、非洲的死亡至今是個謎,只能推算。就是到今天,精確統計全世界的疫情死亡人數仍然不可能。這後面有技術上的困難,也有政治上的忸怩。
技術上的困難比想像的大得多。各國統計口徑大不相同。直到2022年4月,美國公佈近99萬人死於新冠。在美國祇要是死亡證書上有(甚至死亡前30天)確診新冠陽性,就算是新冠死亡,並不區分die of和die with。這大概是因為嚴格確認死因為新冠是很困難的事。大多數死者都年邁或者患有長期基礎病,難以區分新冠是不是那最後一根稻草。因此還不如把所有死亡都算作新冠死亡,起碼這樣:1.統計口徑明確而簡單;2.它至少提供了新冠致死的數據上限。
更合理的方法似乎是把美國2020、2021兩年的總死亡同以前的數據比較,看看“多”死了多少人,這些人更可能直接或間接死於新冠。人口死亡曲線並不是平滑的,簡單的辦法是利用疫情前十年的數據(2010-2019)來線性擬合,看看如果沒有疫情的干擾。模型算出美國在2020-2021兩年合計“應死亡”686萬人,比同期實際死亡人數少了96萬人。可以看出來新冠確實造成了美國額外的近100萬死亡。
這額外死亡並不都是直接死於新冠。比如美國2020年死於吸毒過量的人口暴增了30%,比當年總死亡人口的增加率(18.7%)要多得多,而2021年死亡人數繼續暴增。美國濫用毒品問題是社會沈痾,這樣的暴增是否和新冠期間造成的社會問題有關還待考察。
直覺上,被關在家裡的人容易產生心理問題,自殺應該增加。與人們的直覺相反,事實上美國2020年自殺人數延續了以前的下降趨勢而減少了。相反的,儘管交通流量大大減少,2020年美國死於車禍的人數卻創造了2007年以來的新高。這個些問題非常複雜,而清晰的數據可能需要2-3年才能統計出來,所以現在做結論太倉促。
同樣的估算方法能夠用在俄羅斯身上。俄羅斯開始是不承認新冠有大規模的死亡。在2020年年底官方數字是5.5萬例,後來副總理講話忽然提高到18萬,到了2022年4月,官方數字是55萬。考察俄國的總死亡數據,俄國從2016到2019人口總數相當穩定,但是2020年比2019年多死了近3.3萬人,2021年比2019年多死了近58萬人。兩年合計,多死了一共60萬人,也算是吻合。
隱瞞死亡不一定都來自於專制國家。印度就是一個例子。儘管印度官方承認的染疫死亡人數是52萬人,但是WHO在2022年估計印度真實死亡人數是400萬人——印度官一直方在阻撓WHO發布這個報告。順便說一下,這個報告認為截止2022年初,全球新冠死亡人數在1500萬人以上,比全球各國正式承認的數據高一倍以上。說謊的不止一個國家,甚至是多數國家。
13.政府在新冠疫情中發揮了多大作用?
政府考慮問題的角度和普通民眾不是完全相同的,儘管在不同體制下它的利益和普通民眾重合度有很大區別。以美國為例,美國政客要的是選票選票選票。所以一方面是過度緊張,顯示愛人(命)如子,例如紐約州長跪求呼吸機;另一方面當疫情稍有緩解,就急急忙忙宣布宣布勝利(比如加州州長紐森2021年夏天的表演)。還有坐飛機發支票這種直接賄買選民的事情。很多時候,防疫措施的製定,摻雜了太多政治考量。我們不能否認政府在新冠大疫情期間的作用,但也不要低估政府把事情搞砸的能力。
防疫中政府深度干預了社會。在一些信奉小政府的國家裡,這是對基本價值觀的挑戰。全人類及其精英群體是相當短視的,對很多政策的長期後果缺乏預測,也無能力預測。工業革命以來,人類產生了無所不能的錯覺,而實際上乾預的後果不可控。舉個例子,20世紀以來,人類發生的幾乎所有大饑荒都不是由於自然原因。政府對社會干預最深入的一個國家是蘇聯。而地大物博的蘇聯從成立到解體,沒有一天不在物資短缺中。
另外,龐大笨重的政府,似乎總是踩不准防疫的節奏。有些時候反應過激,有些時候又慢半拍。在美國疫情爆發的時候,大量中小企業面臨倒閉風潮。美國政府開設了專項救濟基金。結果發生了大量的騙取資金行為,比如有的公司聲稱在極寒之地Minnesota種橘子。而在疫情尾聲階段,美國政府又大量免費派發病毒自測包和N95口罩,頗有馬後砲的嫌疑。騙子無孔不入地套利,政府麻木不仁地浪費,老百姓無可奈何地買單。
14.媒體在防疫中起了什麼作用?
這兩年在美國聽新聞,大概每兩分鐘就能聽到COVID或者pandemic的字眼。平心而論,媒體在防疫中非常積極,被監督的政府不好偷姦耍滑。要不是媒體,我們也不知道在疫情中,美國議長佩洛西、加州州長紐森、丹佛市長這些“更平等的動物”的破壞防疫的特權行為。
但我注意到,每當疫情有所緩解的時候,美國主流媒體似乎比誰都更謹慎而悲觀。問題是,這種謹慎來自於專業人士的指點、基於歷史經驗的洞見、還是僅僅由於媒體見獵心喜而技癢?當Omicron已經流傳了兩個月,媒體在描述這個變種的時候,還是喜歡用wild多於用mild。傳統媒體衰落和網絡媒體的興起的一個代價是:媒體的專業程度下降。無論是舊媒體還是新媒體,似乎從業者更缺乏科學常識、獨立思考和冷靜判斷的能力。舉個例子。當美國開始施打加強針的時候,美國總統拜登舉辦記者會,一個記者高聲追問,是否不打第三針就不算完全接種?問這種問題就是不專業。首先,總統無權做這種定義。完全接種應當由科學家來定義,比如疾控中心的專家,而不是總統。其次,即便定義被修改,也不應該由總統,而是應該由疾控中心來宣布。上帝的歸上帝,愷撒的歸愷撒。這個記者問這種話,只能表現她科學素養和政治素養雙雙需要補課。她只是一味好出風頭,總想著搞個大新聞——這是一種有毒的媒體職業病。
15.是不是所有的防疫措施都有效?
這兩年人們常常去回顧1918的西班牙大流感。很多西班牙流感的歷史照片裡,防疫人員戴著口罩,口罩成為一種時代標誌。這兩年也是謠言紛起的時代,有意思的是判斷那些來歷不明的視頻和照片的是否新鮮的一個技巧是看圖中的人是否戴了口罩,類似版本學家用避諱來確定宋版書的年代。
這次新冠疫情,幾乎所有國家多多少少都頒布了口罩令。口罩是源遠流長的發明,人類對於口罩的作用早有足夠的研究。如果你研究一下為什麼外科醫生要戴口罩,你就會發現答案是反直覺的:並不是怕病人感染醫生(骨折闌尾炎又沒有傳染性),而是怕醫生在手術中打了個大噴嚏,把病人感染了。口罩的最主要的目的是防止帶毒/菌者感染別人,而不是反之。那這樣,健康人戴口罩的目的何在呢?為了說服大家戴口罩,從疫情早期,就有這樣的理論:有大量的無症狀隱形感染者,為了防止你是其中之一,為了大眾的福祉,所有人一刀切戴口罩。其實這個邏輯是有問題的。因為在疫情早期,病毒毒性很大,無症狀感染者是少數。而一個人的排毒量是和他的病情嚴重程度正相關的,那些無症狀的即便帶毒,其排毒量也是較小的。真正有排毒危險的,絕大多數都有症狀,那這些人隔離就好了,為什麼還要所有人都戴口罩呢?戴口罩的邏輯和太陽能手電筒類似。這種無限放大的連坐思維在很多防疫政策裡都有體現。
倒是疫情發展了兩年之後,Omicron出現,傳染力大大增強,無症狀感染者也大大增加,而病毒更集中在上呼吸道,這個時候口罩用處反而上升了——但是這個時候很多地方群體免疫已經建立,這一道防線的意義也縮水了。最近美國費城又開始重新強制口罩令,多為專家詬病。這也是政客們表演式防疫的一齣戲。
那麼口罩對於健康人防止被感染就一點用都沒有麼?當然不是。如果你按照規範戴N95口罩,並且嚴格遵守4小時換新的流程,確實有不錯的防護作用。問題是多少人能夠正確佩戴N95而不感到憋氣?如果你戴著N95很舒服,對不起你戴錯了。又有多少人一天換4個口罩?相反,重複使用不干淨的口罩增加了其他病毒感染的風險,對於兒童,研究也發現口罩也會帶來二氧化碳濃度過高的傷害。戴口罩還有一點心理上的副作用:人們戴上口罩後,往往產生了虛假的安全感,而忽視了其它有用的防疫措施。疫情期間人們戴的口罩更是五花八門,根本沒有依從任何醫學標準。就是醫學標準本身也被人攪渾了水:除了N95,還有K95、KN95。口罩更像是一種象徵,一種疫情在進行,人民在服從,政府在努力的象徵。
還有更可笑的防疫措施。病毒在體外存活能力很差,特別是在陽光充足、乾燥的表面上。也就是說戶外活動傳染病毒的風險極低(除非你去舔剛被病人摸過的商場門把手——竟然真有人這麼做過)。美國不止一個地方,把街心公園的兒童娛樂設施都封上了。當然孩子們不會被成人的愚蠢所拘束,這種封條不久就隨風而去了。還有比如超市收銀台和廁所裡的透明隔板,難道病毒是光線,直線傳播麼?看一眼就懷孕?類似的還有自欺欺人的透明口罩替代品。
另外一個自疫情開始流傳的標準就是所謂2米社交距離(美國是6英尺,可惡的美國單位制,導致我們的安全縮水了0.17米)。這個數字既沒有理論依據,也沒有經過實驗驗證(工程師對於取整數都本能地懷疑)。事實上在室外,病毒通過空氣傳播的機率很低。就是在室內,也需要經過一定的時間才能被感染。如果單純從社交距離來說,MIT的一個研究說20米也未必夠安全。只可惜我們不是居住在木星上,沒有那麼多社交距離供我們浪費。
16. 病毒會不會通過物品傳播?
當然會,但是風險很低。病毒附著在物體上,需要特殊條件才能存活。對於吸水的多孔介質(對,就是你的快遞箱子),病毒在室溫下幾十分鐘到幾個小時就失活了。在極理想的條件下,病毒可以在硬表面(不吸水,如鋼鐵)存活72個小時。注意72個小時是很理想的狀況。存活不代表它可以增加(病毒只有在體內可以繁殖),病毒載量在體外會隨時間推進大大減少。如果再考慮病毒從物體表面到手,由手到呼吸道的損失,可以說,物體傳人的可能性很低。事實上定量微生物風險評估(QMRA)的實驗結果證明物傳人的機率低於萬分之一。與其擔心你的包裹帶毒,不如擔心快遞員帶毒(讓我想起了某位女大學生愛好者資本大佬發動快遞員去做死亡衝鋒)。只要注意防護,歐美國家從來沒有把物體傳毒當成需要花大力氣切斷的傳染路徑,更何況漂洋過海的海外郵件和商品。
17.公眾人物在防疫中作用大不大?
很大。由於其頭羊地位,領導人可以起到很大的正面作用,當然也可以起到很大的破壞作用。比如很多國家的領導人帶頭公開打疫苗,極大地提升了本國民眾對於接種疫苗的信任度和積極性(當然前提是疫苗有效和公開接種,反例是俄國總統普京只是嘴皮子說他打了衛星疫苗)。
一將無能累死千軍。有些領導人,自身知識有限,又視民眾如草芥,簡直是為新冠作倀。美國前總統川普,在白宮簡報會上竟然提倡民眾用有害無益的羥氯喹來治療新冠,讓他的支持者深受其害。這種領導人,連自己的支持者都害,不是蠢就是壞,或者又蠢又壞。川普在疫苗出來後第一時間同家人都暗搓搓接種了疫苗,這麼看來他是壞大於蠢。
另外一些公眾人物也在疫情期間發布不實言論。美國不止一個右派私人電台主播,極力宣傳疫情陰謀論和疫苗陰謀論,結果染疫身亡,求仁得仁也就罷了,還害了聽眾。
這些人都不是專家。有些專家在疫情期間的表現完全違背了自己的身份。比如美國總統首席醫學顧問福奇博士。他名牌大學科班出身,是著作等身的美國科學院院士(在世界上活著的研究者中論文被引用數排名第35)。在疫情剛剛爆發時,他的公開言論還是科學理性的。但是隨著疫情升溫,特別是黨爭加劇時,他的言論就越來越多被政治考量污染。就如口罩令,福奇博士開始是不贊成的(基於醫學常識),但是後來改口,改口的不久被媒體拍到和好基友坐在一起,口罩沒拉上(天窗沒關即視感),這違背了他自己的建議,說明他心口不一。這些權威專業人士,被政治驅動,不說實話甚至說謊話,背離了專業操守,危害巨大。或許這裡有點苛責福奇了,比他表現更差勁的大有人在。
現在的學生考試不用記常數,考卷的開頭往往列有這些常數,如萬有引力常數、重力加速度、阿伏伽德羅常數等。對這次新冠大考,我們也需要一些基本常識:
新冠是新型傳染病,人類在剛剛面對它的時候驚慌失措並不意外。但是兩年過去,人類知道的多得多,也可以採取更有效的措施。這個時候還以肌肉記憶的舊方式去防疫,是路徑依賴,是刻舟求劍,是懶惰,是愚蠢。
防疫是為了拯救生命。如果造成的次生傷害還超過疫情本身,那麼就是單細胞思維、剜肉補瘡、因小失大。防疫最終是為了廣大民眾的福祉。任何集體防疫措施,都必須要有成本和收益的考量和計算,小到口罩封鼻,大到路障封城,都是如此。
只有科學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羼雜太多政治考量的防疫,必然會自作自受。而在疫情期間,別有用心地散步反科學的謠言,更是無恥之尤,害人害己。天道無親,科學無情,它是永遠踢不穿的鐵板。雖然我們不能總做到哈佛校訓的“與真理為友”,起碼可以做到不“與科學為敵”。
古語“你可以暫時欺騙所有的人,你甚至可以永遠欺騙一部分人,但你不能永遠欺騙所有的人”大家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但是現在我對這句話有所懷疑:這話沒有考慮人性的弱點,人類或許本質上就是喜歡欺騙和被騙的。可恨的是,病毒沒有耳朵有沒有眼睛,它無知無識,不受欺騙,只按自己的天性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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