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要做出自己的選擇| 讀《滄浪之水》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 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這句話是說：滄浪的水清，可以洗我的帽纓；滄浪的水濁，可以洗我的腳。

池大為是《滄浪之水》這本書的主人公，他的父親去世前叮囑他要做個好人。池大為的父親就是個好人，可是好人做了一輩子，始終被別人欺負，就連他幫助過的人最後也反咬他一口。池大為本來謹記父親的囑咐，努力要做一個好人。可是因為秉持原則，對一些人抱有幻想，結果很多學歷才華都不如自己的人因為鑽營奉承都爬到了他的頭上。他原本一直在堅持和忍耐，直到經歷了孩子出生後一系列因為沒有錢沒有權的不公平對待，終於改變了自己秉持的做個好人的原則。他靠揣度廳長的心思和出賣身邊的同事一步一步向上爬，最後成為了廳長的繼任者。

但這不是爽文。全文68章，直到34章他還是個“好人”。他“開竅”之前的一系列遭遇讓我唏噓不已。他遇到的很多事和人我都遇到過。好多年以前，有人曾說我缺少一些奴性。我當初感覺這是在誇獎我。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也不盡然。我不會溜鬚拍馬，也不會鑽營逢迎，更不會拉幫結派。

我在大學畢業後的第一個單位就體會過同儕的排擠，領導的算計，我自己努力秉承做個好人，對得起自己良心的原則，得罪了不少人。

那時候我班上有個惡霸學生。中途轉到我的班是因為他在前一個學校當眾打了班主任老師。轉到我的班上以後還是一點兒也沒有收斂。我和他鬥了很久。他並不怕我，也不怕所有學校老師和領導。因為他爸爸是省委組織部的領導，媽媽是省教育廳的干部。請家長，他的媽媽來了，當著校長的面打電話給市教育局的局長，張口就是“小某”，這就是說給學校領導聽呢。校領導得罪不起的人我得罪了。因為他的種種惡行，我就是不讓他進教室上課。比如他上課喝酒，抽煙，偷偷查到女老師的電話然後晚上打騷擾電話。我和他當眾吵過，他罵我是畜生，我也罵他是畜生。我覺得如果我最後服了軟，讓他進班上課，那我就是畜生不如。

後來在我的死硬堅持下，他轉到了另外一個班。另外一個班的班主任辦事很藝術，不像我硬碰硬。這混蛋犯了錯誤，那個班主任就讓他來辦公室談話，一談就是半天，根本不讓他回班。壞毛病是改不掉的，但是客觀上也讓他沒有禍害班級。當時這件事在學校鬧得挺大。我本來也算是教學骨幹，參加工作第二年就拿了市級教學新秀，那時候去別的學校上公開課很多，最多的時候我算了一下一個學期有二十多次。可是這件事之後，校領導可能覺得我是個刺頭，慢慢就不給我機會了。校領導從來沒有因為這件事公開批評過我，但他們態度的轉變我能感覺到變化。但這事其實也怪不了別人。還是自己不懂滄浪之水的道理。如果用書中池大為轉變後的態度來面對當時的情況，我應該不會和這許多人起矛盾。如果用我現在的人生態度來處理當時的情況，我自己不會有怨氣。

可能是因為我前幾十年活人的方法和池大為差不多，所以讀到他的很多遭遇我都有共鳴，有體會，有感觸。

後來池大為變了，變得會揣度領導心意了，變得會出賣同事了，變得會陰奉陽違了。我變了嗎？我也變了。在大家眼中我變得更迂腐了。我知道自己更能忍耐了。現實和內心的糾結也更內耗了。池大為改變之後，錢到手了，權也到手了。他衣錦還鄉的時候給相親包紅包。我也變了，但是錢也沒到手，權也沒到手。自己心裡的怨氣卻日復一日增加了。

我不明白，很多正確的事，顯而易見，為什麼那麼多人就不是視而不見呢。

其實我也明白，是了利益。有些人覺得，賺錢，不寒磣。我卻覺得寒磣。那麼好，你覺得寒磣，你就賺不到錢。當然，我的情況，賺不到錢肯定不是別人的原因，還是我自己能力不夠。因為如果能力真的夠，我就能跳出這攤污泥。然而我跳來跳去，從一個泥坑跳到另外一個泥坑，中途還經過幾個屎坑，我想要飛得很高，但其實腳底沾著糞土舉步維艱。

心裡的怨氣積累，讓我改變了很多。我忘記了要與人為善，忘記了要踏踏實實，忘記了要推己及人，忘記了要坦誠熱心，忘記了要無私，忘記了要善良。然後變了以後我並不開心，我以為能出幾口惡氣，但其實氣出了以後心裡空落落的。我覺得自己不是自己了。

這幾年，我又變了。

我從最開始的堅持，到後來的動搖和懷疑，到現在，我還是覺得應該堅持自己相信的東西。人只有一生，池大為這麼說，池大為的老婆這麼說，池大為的朋友這麼說，池大為的領導馬局長也這麼說。我也同意，人只有一生。但是是不是人這一生就只能屈服於環境呢。我不這麼認為。我寧可在鞋底沾著糞土的同時，再繼續跳一跳。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 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我沒有什麼能力，水清我就留，水濁我就跳。人只有一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人生最大的痛苦，其實都來自於價值觀的碰撞。你和別人的價值觀不同，你們就氣場不和，就會產生摩擦。你和社會的價值觀不同，你就會和社會產生摩擦。你不可能改變別人，更不可能改變社會。磨著磨著棱角可能就磨掉了。對我來說，磨著磨著，感覺不舒服，我寧可滾。我滾遠一些，就不礙某些人的事了。我滾遠一些，滾的次數多一些，就有可能找到一小池沒被污染的清水。

然後我再變成魚，游啊遊的。

說回到這本書。我讀這本書是因為剛讀完《人民的名義》感覺意猶未盡，就去排行榜去看有沒有其他類似的書，然後在官場文這個排行榜上發現排名第一的就是這本《滄浪之水》。

如果說《人民的名義》是主旋律，是大方向，是積極的正能力。那麼《滄浪之水》就是普通人現實生活的寫照。這裡面的細節，比前者來得真實。我們也許沒見過人民的名義中的官場，但是肯定見過滄浪之水中的官場，至少也體會過書中描寫的辦公室政治。

書籍是鏡子，我們從中看見自己，加深對自己的了解。人生是一場修行，讀完一本書，讓自己的修行更精進是正途。千萬不要把某本書當做至理名言最高準則，以為書中說的就是全部。對人民的名義是這樣，對滄浪之水也是這樣。好的故事都能讓人感動，在感動之餘，別忘了自己的思考，自己的初心和自己走過的路。人就這一生，要走自己的路，不要被一兩本書帶偏，覺得書中說了幾句你的心裡話，就把這本書當做聖經一樣看待則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