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田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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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的爱https://tieba.baidu.com/home/main?un=%E5%90%91%E6%97%A5%E8%91%B5%E7%9A%84%E7%88%B1&fr=pb&ie=utf-8&id=tb.1.1cd9ae0f.nzrRWDC8MqXgN29zPMwuCA

DQ驚魂

文|費里尼


高鐵抵達DQ站的時候,才早上九點三刻。潤出魔都幾百里地,潤不出火焰山的餘韻。我汗流浹背排隊準備出站,掃碼,綠,行程卡,綠……手機揚在大白眼前,停頓,伊朝我一擺頭:上海來的,排那邊。


身份證交到簡易桌後的大白手裡,一個女的,問我:去過XX鎮沒有?沒有。那XXX街道呢?我猶豫了一下,說:去過。


我居住的地方正是XXX街道。住處不很近的地方剛出了一個中風險點,其他地方自然都是低風險區。我出行前向DQ方面做了報備,當時上報的是身份證地址。但是要我紅口白牙否定自己沒去過幾小時前還在睡覺的地方,需要極大的勇氣。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大白講:哦這樣啊,那你們跟警察到那裡去一下。


一個黑瘦黑瘦的小警察帶我們穿過通道,到了半露天的一個區域。那邊也有一張簡易桌,也坐著一個女大白,面前一疊表格。


為了便於理解,我給接下來的出場人編制了一個角色名單——


帶我過來的叫“瘦警察”;坐著的女大白因為戴了濃郁到令我不可思議的假睫毛,我叫伊“睫毛大白”;後邊還要出來一個“老警察”;一個和我同車上海來的,膚色較深的“黑小伙”;我到之前就被“睫毛大白”留下的兩個外地小姑娘A和B;只在電話裡出現的DQ防疫辦男士,我臨時叫他“建豐同志”。


加我,一共八個人。


睫毛大白給我和黑小伙登記表和圓珠筆,錄下了我們的聯繫方式和居住地信息,身份證交給她,對應疊放在表格上,拍照,然後上傳到一個群。之後告訴我:等消息。


瘦警察站在旁邊,我問:現在算什麼情況?他低聲說:基本是勸返。


出租車就排在十幾米外的日頭下,幾名司機師傅在樹蔭下乘涼。


我問瘦警察:你們現在不讓我出站的法律依據是什麼?


他有點不好意思:這個我也控制不了。


我注意地看了一下他制服上的標記,不是輔警。


睫毛大白把手機朝我伸過來,我探頭一看,只看到兩個關鍵字:勸返。


沒等我跳起來,和我同車過來的黑小伙先怒了:我一路過來都是綠碼,你們有什麼權力攔我?


我問黑小伙:你哪裡過來的?閔行XX鎮。


和我情況一樣。


我要出去。黑小伙隨身居然只帶了一個很小的腰包。氣呼呼地坐在花壇那裡。


老警察出場了。此人神奇的是,如果立即空投到上海街頭和市民對話將毫無違和,儒雅,還帶點滬普腔調。我都聽得恍惚了。


小伙子,你來我們這裡,打算住在哪裡?老警察笑瞇瞇地問黑小伙。


我就住在馬路上,景區門口也可以。


這個不可以的,你總歸要住店的對吧。老警察不生氣,大熱天額頭一絲汗珠也沒有。


我出站之後定了告訴你可以吧。黑小伙口氣緩和了一點。


我接了一句:一定要住店啊,我們上海人去你們縣城轉一圈當天回去不可以麼。


老警察對睫毛大白講:你給防疫辦打個電話,我和他們說。


電話通了,老警察朝我翣翣眼:等我溝通。


這時我想起身份證還在睫毛大白那裡,於是伸手:我的身份證還給我。


睫毛大白這時已經站起來了,朝後微微退了一步,捏緊了我的身份證,有點不想還我的意思。


瘦警察講她了:奧喲你身份證不能扣人家的呀。


睫毛大白只好戀戀不捨地朝我攤開手。


我剛收好身份證,旁邊的棚子裡竄出兩個穿得不多的年輕女孩子A和B,聽口音南方的:我們兩個的身份證給你扣了4個小時了,還給我們!


倆妹子來DQ玩,昨晚到站,一直不給出,持續勸返中,今晨6點就到這裡做核酸,但還是不給出站。看倆姑娘氣得都雲鬢凌亂了。


這一刻的人物站位是這樣的——我和睫毛大白和瘦警察老警察呈菱形,閔行黑小伙在我身後七點鐘位置困獸般踱步,南方姑娘在我兩點鐘方向控訴——瞬間我遁入了一個奇妙的時刻:周邊一切的嘈雜突然mute掉,我只看到倆妹子的紅唇翻飛,但沒聽進任何一個字。


突然,盲聾擊破。老警察陡然朝電話那頭抬高喉嚨:勸返勸返,是要雙方自願的啊!


我的喉嚨一記頭也粗了:對額!一方不情願的叫遣返!


老警察把電話還給睫毛大白:讓他們和他直接講。


他就是我。我接過已經發燙的手機,建豐同志在那頭講:我告訴你哦,就在昨天晚上,七點四十九分,我們省裡的權威發布發布消息了,你們上海XXX街道因為出了中風險的點,所以你現在算三天健康監測人員,根據我們省裡的規定,三天健康監測人員不能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也不能前往影劇院、棋牌室等密閉場所和其他公共場所……


我打斷了建豐同志:不能乘坐公共交通工具?那我怎麼坐高鐵到你們這裡來的?高鐵站不算公共場合麼?之前還在HZ中轉,一路綠碼,這個你怎麼解釋?


建豐同志倒也爽快:這個我沒辦法解釋!


沒法解釋你就不能阻止我!


電話又交到老警察那裡。掛了電話,老警察朝我一攤手:讓我按照車站規定辦,車站有什麼規定,就是旅客下車就出站咯!真按照規定,不應該他們鎮裡來車站領人麼!


我朝旁邊等候的出租車隊指指:我如果現在過去上車,你們阻止我的法律依據是什麼?


老警察講:這個你就沒意思了。


睫毛大白的睫毛都快花了的樣子,此刻口氣也幽怨起來:我也知道沒意思,但我有什麼辦法呢?


閔行黑小伙嘟嘟囔囔開始在手機上操作。我拍拍他:儂要回去啊,再等等。


睫毛大白的電話又轉到了老警察手裡。老警察又把電話交給了南方小姑娘AB手裡,只刮到妹子一句狠話:你是省長啊,你還是市長啊? !


放下手機的時候小姑娘講:哼,以後我再也不來你們這裡了!


時間已經過去了40分鐘。事情最後是這樣進入尾聲的——


我總結陳詞:既然大家都拿不出不讓我們出站的法律依據,我現在就去打車了,我會依照規定做好三天健康監測。


睫毛大白不響。瘦警察不響。老警察不響。


閔行黑小伙一溜煙不見了。南方妹子迅速拖出兩隻無比巨大的行李箱,邊跑邊朝我講:謝謝你啊!


老警察貼近我耳邊說了一句:我必須把你們的信息報過去,我估計啊,你今晚能夠睡在DQ的概率不高。


下午四點,我午睡醒來。六點半的時候,我已經喝上了鮮美的老鴨湯。


此刻,落地窗外夜色深沉。剛才還聲嘶力竭的蟬鳴突然消聲。


一個驚魂落定的DQ之夜朝我漫過來。

CC BY-NC-ND 2.0 版權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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