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跟中国人讨论言论自由

脱口秀演员在中国大陆掀起的一场关于「言论自由」的风波，仅因为「能打胜仗、作风优良」八个字的调侃，罚款千万，演员面临牢狱之灾。

个人在商业场合的发言，变成警察介入、军队发声、官媒煽动民粹齐齐炮轰的荒诞场面，在审查制度严密的中国社会下并不少见，任志强「被滥用职权」、许章润「被嫖娼」，都是因为批评习近平被「扣帽子」入狱，运用道德攻讦、人格谋杀来消灭异己，共产党早已得心应手。当没有背景的个体暴露在公众视野下，拿党卫军的口号开玩笑，消灭他的确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中国的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在世界国家的排名处在末位，有人用「言论自由的边界」、「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的理由辩驳，多少有点高看自己的意味。言论自由是一个很高级的境界，当你连思考的自由都没有，时时刻刻有党在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一边是权力用法制来震慑打压，一边是社会上无处不在的人「揪辫子」、举报告状，还有舆论容许下的网路批判、人肉示众，连不鼓掌的自由都没有，脱口秀能在中国存在，已经是奇迹。讨论自由的边界和顶点，讨论美国社会的言论禁忌，拜托，先努力走出新手村再说吧。

这不是言论自由，这是权力被冒犯后的政治报复。

自卑是独裁者天生的缺陷。即使开动暴力和宣传两大机器对民众轰炸，锻造出「皇帝的新衣」和万邦来朝的欣欣向荣，但也还是最怕有小孩冲出来指着说，这个人明明没有穿衣服，为什么都要对他昂首称臣呢？所以虚假的泡沫会越堆越高，这个社会从消灭反对的声音、温和的声音，到禁止人们取笑、冒犯权力，到人们不能沉默只能鼓掌。最独裁的政府往往最没有幽默感。当7个丑陋、臃肿的将死之人成为主宰十数亿人的核心，他们唯一想做的就是让人恐惧和尊敬。

脱口秀、相声、小品，所有曾几何时通过讽刺当下来收获观众的语言节目都必须接受改造，成为完全扭曲的另一个版本。于是中国没有了周立波、没有了金星秀，没有了奇葩说，大家都在吐槽，春晚越来越不好看了。言论收窄的背后，是人们失去、不再敢有幽默感。人们如果懂得笑、懂得讽刺，那么他们就不会懂得尊敬和畏惧权力。你笑，比哭更让独裁者难受。它花了那么久的时间让你恐惧、崇拜和景仰，你一笑，他们就「破防了」。你的幽默会把他们从神坛上拉下来，把他们当人看。他们不怕自己被说成是狗，他们其实是害怕成为「人」。幽默感并不来自这个段子，而是来自环境的变化，你也可以取笑那我也可以，权力塑造的「正当性」、「神圣性」就会如雪般崩塌。正如中国朝令夕改的政策，疫情时的极端封控一夜放开，当局第一处理的不是治病救人，而是管理好舆论：之前的宣传不可再提，「疫情三年」都要变成「口罩三年」。

作出嘲讽，本质是对权力的蔑视。强大的人可以容得下幽默感，甚至自嘲，民主制度下的领导者鞠躬下台，国家照样有「Running System」可以运作，而独裁国家容不下一句玩笑，所有有损其「自尊」的人都会遭受残忍的政治报复。万籁俱寂，不断去重复「自信」、「伟大」的人，才是真正自卑、心虚的苟且之徒，迟早扫入历史的垃圾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