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ubl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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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少也賤,畢業於台灣大學雜食系,原本想當個象牙塔塔民,一輩子當隻蠹蟲,但卻意外墮入人間被煙火轟炸。以前當研究是吃飯工具,現在則是人生樂趣。 希望在有生之年能遍步世界,讓數字超越數字,讓文字超越文字。 作為數位漫遊者,曾在關鍵評論、故事、Readmoo、獨立評論、背包客棧、Matters發表過一些作品。

【寻找末代国师】2016年青海行(5)

隔天一早在快捷酒店洗完脸后,我只想待在这个舒服的环境,将最后一天浪费在西宁这座夏都身上,老妈一直心心念念青海老酸奶。大概是高原的关系,西宁的阳光好像比平地还要些毒辣,再加上融雪的煞寒、旅途的疲累,我已经没有刚开始的冲劲,加上佑宁寺给我的失望感太大,我不知道如何应对那种失落。

图、依山而建的佑宁寺

我知道有些未解之谜,但佑宁寺真值得我舟车劳顿、再一次风尘仆仆地跑到那荒郊野岭?温暖的被窝使我发懒。

图、 佛像后的七世章嘉

躺在床上用电脑的J这时却告诉我:「这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来这里,不再去看看什么吗?」修影像课时,J跟我虽然不同组,但却知道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他知道我很执着与顽固,也知道如果就这样回去台湾日后我心有不甘时,第一个烦的人一定是他。

图、 吉祥天母殿

我们又在天寒地冻来到佑宁寺,这次大约花了三个小时。我很诚心地走到吉祥天母、财神殿,不管什么神都拜了一回,再走进大殿,向章嘉活佛年轻照片致敬,祈求他让我再给我看什么东西,也想用相机把这张照片拍下来。但是相片躲在佛像后方,原本的镜头焦距不够,于是我伸向包包,打算拿出另一颗镜头。一个喝斥声冲破寂静的大殿:

「你们在干什么?这边不准拍照!」

图、 七世章嘉在台湾屏东内埔龙泉禅寺

一位身着红袍、微微发福的喇嘛向我冲来。对他们而言,我们这种爱在佛像前拍来拍去的观光客行径可是会触怒神明、给寺庙带来恶果。我急忙说明原委,希望得到他的谅解。

「唷唷,你们是来找章嘉活佛的,他现在不在这儿。」我看见他眼中的敌意随我放下照相机消散。

「什么叫不在这边?他不是去台湾,然后圆寂了吗?」我有点激动。这个人看起来不过四十,为何他讲得好像是他曾看过七世章嘉。

图、 七世章嘉与蒋中正

「章嘉转世了呀。我们有一位八世章嘉,大概是20多年前吧,是这儿出身的人,据说先在蒙古修行,然后不知用啥方式,跑到印度。现在大概在印度吧。你讲的那个是七世,照片上的人,他离开这里很久了,很像也早就走了。高僧都会乘愿而走,乘愿而来,我们现在欢喜得很。」

只见他笑笑看着我,慢条斯理地总结这样复杂的转世问题。对他们而言,这是再正常而不过,管他七世、八世,反正现在最重要。看起来搞不清事情、沉留在历史的人,只有一头热的我。

图、 七世章嘉与玄奘大师佛骨

「我叫L,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参观这里。现在的住持是土观活佛。大概也只有我们这边的人才听过章嘉吧,你们也听过,真难得。」

L喇嘛带我们去章嘉行宫,跟三世章嘉的衣冠冢同样,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丘上。 「里面已经没什么东西了,现在整修中,日后才会开放。七世章嘉以前的确住在这。」我望着重新粉刷油漆后的洁白墙壁,顿时有些失落,没了章嘉的行宫,就算崭新,那又如何呢?

图、 年轻僧侣能带给寺庙活力

合寺的喇嘛们正在准备正月庆典,据说几日后要举行晒大佛的仪式,一些年轻的喇嘛还在练习吹奏法螺。大殿的知客喇嘛看到了,又跑出来跟我们打招呼,让我们将沉重的行囊放在木板小隔间。

L喇嘛又领着我们去见了据说得高望重的经师喇嘛。

「这是我们的经师,我们都跟他学经。」

图、 七世章嘉与红玉大勋章

经师喇嘛站在酥油灯前用心擦拭着佛桌,一看到我们,就笑咪咪地合十问好。 L喇嘛告诉我,这位经师喇嘛还曾经看过七世章嘉本人,让我可以跟他请教请教。只见经师喇嘛抬了抬头:「那时我还小,很多事情都忘了。」我其实很想问,七世章嘉走了之后佑宁寺究竟发生什么事。吾屯下寺这种小寺有四百位的驻寺喇嘛,为何佑宁寺却没如此规模?为何这座寺院会如此没落?是否是章嘉离开的缘故?然而这一切的疑问,却全都哽在我的咽喉中,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经师喇嘛似乎看出我的好奇与疑惑,眯着眼睛,吐出一句:

「章嘉走了,章嘉也回来了。」

图、 虔诚的信徒

对佛教而言,生死滅道,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章嘉真的走了吗?历代章嘉拥有的政治、宗教权力,支撑整个佑宁寺。寺庙的荣辱、生计,完全来自信徒捐献、政府支持,而这有许多又是端看寺庙活佛、掌寺住持的人格特质、魅力。历代章嘉从清朝、民国政府手中拿到了无尽的补助,让佑宁寺成为一方名刹,但这些随着1949年的流散而消逝。

经师大概也累了,就缓缓离开,据说他已经90多岁,视听力也不太好。 L喇嘛带我们两人去喝酥油茶,进到他个人拥有的小房间,让我们坐在炕上,享受贵宾待遇。

图、 袅袅松烟

我想问L喇嘛的名字,也想采访他。但他笑了笑,只用汉语拼给我看,至于采访的愿望,则随着热烟蒸发消失。 「其实我小时候跟八世章嘉是同村的,一起上学,一起玩!这边都是土族人!我们也一起出家,在经师的座下学习。」

尽管这个问题很突兀,但我还是问了:

「那您当时知道他是章嘉活佛的转世身吗?有没有迹象呢?」

只见他笑笑,然后不发一语,我就知道这个问题应该到此为止。如果我还想继续跟L喇嘛打好关系的话。 L喇嘛在这边负责村庄与寺庙的沟通,有点类似公司的PR经理。看着络绎不绝的人潮,我们也不好意思打扰太久。

图、 祈祷的信众

走出经堂,我看着盘旋在屋檐上的乌鸦,一圈绕着一圈,突然来了摄影的兴致。东拍拍西拍拍,这里不如吾屯下寺的吵闹,也没有聒噪的大爷大妈,我们反而能尽情地爱拍啥就拍啥。 J一看到神羊就见猎心喜地扑上前摸摸抱抱。我则是看袅袅松烟,想着这几天的一切。

「让所有事情越简单,越好吧。上帝凯萨,终究分道扬镳。」

历史好像就这样生生灭灭,旧的章嘉走了、新的章嘉就会来。但是否一直会这样循环下去,好像也不一定。最起码,到台湾的这个章嘉已经被大陆遗忘,逐渐的台湾也忘记了。这段殊胜,好像也只存在某个特定的时空。

J问我还有遗憾吗?

我颔颔首。 「走,去买青海老酸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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