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拉赫
阿布拉赫

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毛頭女子告告雨

花了一小時寫成,算是很利索了。

小時候每逢天旱,大人都會讓姐姐去取雨。取雨是毛頭女子的專有技能,別人是不行的。毛頭女子是什麼呢?就是小姑娘,毛丫頭的意思。標準應該叫祈雨。

我們老家很早就沒了祠堂,這些事進行得很不嚴肅,各家干各家的。家裡燒柱香,拜一拜就算是。靈不靈,我忘了,老祖宗傳下來的,誰知道呢。

但老祖宗以前求雨,可是相當殘忍的。活人獻祭也是常用的方法,要么把人扔水里,要么把人在太陽底下暴晒。受罪的,也多是女性。無論東方西方,女性總被更多得地和“巫”聯繫起來,為此受盡迫害。

《白鹿塬》裡倒是展現了另一種方式,便是白稼軒用燒紅的鐵釬穿透自己雙頰,以表赤誠。那是很嚴肅的儀式,不德高望重你還沒資格。你說靈不靈?雨後來就真的下起來,瓢潑大雨,大家都很激動,感謝蒼天,跑到院子裡淋雨。

我問我媽,咱們那裡也用這種殘忍的方式嗎?我媽說是啊,我小時候都見過,怪得很,釬子穿透皮肉,人家也不疼,抓一把草灰抹一抹,過幾天就好了。我笑問你穿過嗎,怎麼知道不疼?那沒有麼,都是男人的事,我那時候還小,長大了些就沒了。

我記得小時候,天干日久之後,一場暴雨襲來,不知道是誰家毛頭女子的功勞。滿院子塵土味道,大人們忙著收拾晾曬的東西,小孩如我,就忙著在雨滴中撒歡。老祖宗又說人不能淋雨嘛,淋了會生病的,於是大人就忙著往孩子的頭上扣草帽。孩子頭太小,草帽太大,風一刮過來啊,帽子就亂飛。一通忙亂,東西收完了,院子的地面也濕了。一家人都退進窯洞裡,我爹上炕,安心睡覺。我娘便拿個鞋底子坐在門檻裡面,一邊納鞋底,一邊看雨。或者在灶房裡,拿一籃豆豆,叫小孩子坐在門檻上剝。像阿毛,但是沒有狼,其碼沒把我叼走。突然娘想起來,還有一甕蓋的黃花菜曬在院牆遠端,就趕忙起身,拿頂草帽往頭上一扣,跨過門檻,提著氣邁著小碎步奔過去。院子裡已經有小小的溪流在匯聚,踩過去泥濘而濕滑,得非常小心。搶救時機已然晚了,黃花菜被淋成了軟耷耷的一根根。後來做午飯的大鐵鍋的鍋蓋上,便讓他們依次排開,二次烘乾。

有時候,雨要么不下,要么下個沒完,莊稼被困在地裡沒法收,大人們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又叫毛頭女子,快去快去告告雨。

告雨,就是用廢機油,在院子裡積聚起來的小水窪裡點一點。油滴會在水里發散,綻開五顏六色的花朵。小時候不懂問為什麼,現在好奇,是不是它看著像彩虹,給了老祖宗靈感?不知道,當然沒人能給出答案。

你說靈不靈?雨很快小了,先是剩下零星的雨滴,後來就完全沒有了。再後來,太陽出來了,天邊掛起了彩虹。

但地還是濕的,尤其是莊稼地裡,踩進去,帶出一腳泥。還得耐心等,等著人能進去,架子車能拉進去。麥子倒了一大片,有些已經長出了白芽。得單獨割,單獨碾,單獨曬乾,單獨磨面。

出芽的麥子磨成的面沒有韌勁,吃起來會粘牙。

麥子多的年月,會請陝西來的麥客。他們風塵僕僕,鐮刀別在腰後,經過一路走一路割麥子的洗禮,黑得油光鋥亮,通常沉默寡言。他半蹲在麥地裡,鐮刀揮舞,麥稈發出低沉的呻吟,很快把我爹甩在身後。午飯就在麥地裡吃,飯量大得驚人,一頓能吃五個饃。

好了,我不能去回憶麥子拉到場裡曬、碾、揚,再曬乾收進囤裡的景像了,那過於熱火朝天,得等天涼了才可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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