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am only happy when it rains

翻看07年的日志，恍如隔世的感觉——

下班时已是天色阴沉，黯云低垂，空气中坠满雨滴状的水汽。要下大雨了，听见旁边的人说。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心中丝毫不以为意。啧，要是将我内心的阴云层层铺开，怕足以笼罩大半个南方了，这点雨云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这样慢条斯理装腔作势地布置一场多半虎头蛇尾的局部地区性降雨，假模假样的老派作法委实惹人厌烦。在我一个人栖息的小宇宙里，狂风暴雨都是转念之间的事情：强烈的热带低压已经窥伺盘旋了许久，只待我一念之差，随即化作疯狂的龙卷直袭而下；如果我愿意，我也可以在下一秒就降下圣经中描述的滔天洪水，然后在这独角的内心世界里，一个人演完所有上帝与诺亚的戏。

但是今天我厌倦了风暴，就像长长的海岸线有时也会厌倦翻滚来去的潮汐，我已厌倦了长久飘摇不定的情绪，脑海只愿一片平静、波澜不兴。所以我看着一阵风吹起几片落叶，轻呼一口气，让心头搅动的旋风也随之而去。你也许难以明白要支撑起一整个私人宇宙喜怒无常变幻莫测的气候是件多么累人的事情，但是当我最终在公车前排坐下的时候，那感觉就像长途跋涉的河流终于欢呼着汇入了大海，从此不必再背负任何奔流的意义。所以，所以我甚至来还不及把背包换到胸前，就已脖子一歪睡了过去。

公车慢船一般摇摇晃晃前进，迷迷糊糊之间老觉得不时有水滴落在手臂上。咦，难道这车真是开往南中国海的慢船，而溅在手上的就是传说中的车浪？又或者，哪一朵心有不甘的雨云趁我瞌睡，偷偷从白日梦换场的间隙潜逃出境？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着，始终也舍不得睁开眼睛。经过某个路口的时候，车子停了好长一段时间，大概有暴雨来临前那段烦闷的寂静那么久。我感觉到空气中有奇异的变化，睡意顷刻消失大半，于是就睁开双眼 – —一抬眼就看见车窗上几道河流滑过，玻璃上水雾迷蒙，完全是从水帘洞向外望去的光景，有雨点不断从车顶天窗弹射进来 – —原来就在我熟睡的时间，大雨已悄然来临。真的是一场悄悄的雨，雨势绵密，却内向地默不做声。我不知道这雨已下了多久，马路上满是积水，闪着奇异的光，灰暗的天空下，万物静寂无声，只有沉默寒冷的雨水一阵一阵洒落。隔着冰凉的车窗望去，世界一片黑白，百分百天然的默片感觉。

在这所谓冷暖自知的大世界里，其实仍然有着难以动摇的炎凉规律，尽管我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只管遵循内心的气候，徜徉于自我的季节，但无论如何与外部气候的冲突难以逃避。于是春天失落、夏天彷徨、秋天烦躁、冬天沉默，四季里难以有心情晴朗的时候 – —只有这一刻，心内和身外的气候终于达成了奇妙的默契。在这个意兴阑珊的黄昏，世界和我都已厌倦了对抗，只想要一点简简单单的快乐，比如共同看一场黑白默片般的雨。于是在一种抛开一切的和解气氛里，我看着雨点缓缓降落，心情一片古典，不一会又陷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