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Day7 家还在原地等我

有时候会觉得庆幸，离开家已经二十多年了，父母居然没有搬家，还在老地方。特别是对我这样，一直在外漂泊的人来说，隔几年就会把自己连根拔起，换学校，换城市，换国家。居然还有一个地方，它一直没变。也很神奇。

住在我们那一区的很多人，都搬去了政府规划的新区去了。在我离开家的那年，它还是只是一个概念里的规划区，我记得那时候路修好了，路灯照亮了。大家好奇去看了之后，开玩笑说，不知道为什么马路这么宽这么亮，那里根本没有人住啊。

于是慢慢的，以我每次回家的间隔，从一个月，几个月，到半年，一年，两三年，十年。我像一个时而观测的局外人，看到了它变化的切片。也看到了人群渐渐搬走，很多大楼盖起来了，命名了新的马路，新的各种住宅区，商场。我任性的觉得，这些崭新又陌生的名字，还带着强行拽文的气息，一点也没有融入我的生活里，尽管我并没有在那里生活了。我也还是不记得家附近那条马路改的新名字。坐车抵达附近的新路时，我还是一脸迷茫的不确定我到底离家有多远。

记忆里属于我的小城，有我自己的坐标系，原点在那里，东南西北四条街由它展开去，其中一个小街区，学校旁边就是我家。靠着它的名字，我才能成功到家。当然，我原本也以为我会去这间学校上学。直到我抛弃了所有的朋友，离开了家，才发现在它旁边住了这么久，我们始终是有缘无份的那种关系。每次出了家门，经过它越修越大的门口时，我总有种微妙的内疚感，好像我也对它做出了什么始乱终弃对不起它的浪子事迹。现在地图里，我收藏了这间学校，它变成了我的favourite locations之一，也是我打车时候给司机指路的路标。看来我们的缘份竟然还没结束。

作为一个许久未归的浪子（浪女？），走在小城的街头，不免陷入各种感慨。这里本来有六所小学，因为学生减少的原因，合并到只剩下两间，恰好是我读过的那两所。其中一间我们当年的教学楼已经不见了，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业楼，让我多少有点伤感。于是我只好继续往北走，走去我出生之后住过很久的小学。原来以为很高很陡的斜坡，竟然并没有那么难走。学校门外的“十年树木 百年树人”的大字也变成了金属质感的浮雕，记忆中很高的教学楼居然并没有很高。虽然它的颜色变了，可是我还是靠着它独特的花砖，辨认出了小时候在其中玩耍穿梭的记忆碎片。不巧的是，我来的是个周末，学校大门紧锁。就连门口记忆中的小卖部，都没有一家开着门。所以我也无从知道，教学楼背后的花园变成什么样子，以前住过的小楼还在吗，那个操场又升级变好吗。在异常安静无人经过的下午，我看不到更多细节了，记忆中学校两旁森严的大楼，竞也流露出一丝老旧的疲惫感。

继续往里走，巷子变窄了，进入了周围的居民区。曾经在这里走过无数次，去找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我又仔细看着每家门口各式各样的春联，或挽联，还有住家门口有灯笼罩着的灯泡，不知道晚上会开吗，会不会帮偶尔经过的路人照亮一下砖铺的不太平整的小路。我还记得路灯很暗的晚上，我边走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壮胆，边看着天上的月亮，想着为什么它会跟着我一起走，祈祷千万不要碰到周围乱跑的小狗。现在是白天，这里还是那么安静。我也长大了好多好多，可是突然一扇门打开了，我还是被吓了一跳，故作镇定的继续走下去，心却扑通扑通跳，好像很怕突然遇到什么以前认识的人，然后发现我从来没有离开过。

走了一圈后，我从另一个巷子走回到了大路上。好像改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经过几个似乎勾起我回忆的老楼，想起以前似乎在这附近玩耍的朋友们，看着老旧的小店里坐着玩手机的人，我也只是看看而已。

慢慢的我又走回了家，经过了很熟悉又很陌生的街道，又终于回到了那个家。换了鞋，脱了外套，洗个手，刚好坐到餐桌前吃晚饭。妈妈又把我爱吃的菜往我面前推了推，我依然是那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女儿。然后边吃，边听她讲亲戚们都发生了什么，什么时候去了什么地方。偶尔我也提问，这个人是谁，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就像小时候一样，放学后听她絮絮叨叨，而我的心神都在看电视。现在的我似乎进步了一些，没有看电视了。可是她应该也知道，下次再提起，我还是会问一样的问题，这个人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