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制PTT仇女風氣行動」的一些觀察

最近從PTT八卦版的「日常仇女現象」發現了一點變化的契機，我覺得這個事件的發展很值得長期追蹤，就把自己的觀察記錄下來，作為第一篇發文的材料，也希望對於這個議題有興趣的朋友提供回饋。

本月七號，台灣的大學考試入學分發委員會發佈了今年指定科目考試的放榜消息。照慣例，媒體都會特別報導一些「成功的」升學案例，新聞標題的格式諸如〈某某學生指考物理成績全國第幾〉、〈某地二類榜首錄取交大資工系夢想AI發展〉、〈力爭上游！ 某校孤子拚上藥學系〉這類個人傳記式的立志報導。

伺服器位在台灣大學的PTT（批踢踢實業坊的簡稱）是標榜非商業化、學術性質的網路論壇，其中的Gossiping版（俗稱八卦版、數字版）為日均瀏覽量最高的討論版。討論版除了問卦、爆卦之外，數量最多的文章形式是轉貼各路新聞，並且透過簡短的評論與文章底下的推文內容形成公共輿論。

在大考放榜的相關新聞刊登後，八卦版也陸續有幾則轉貼式的發文。其中一篇轉載了蘋果日報題為〈與雄中學霸談戀愛　雄女生從四百名變榜首〉的新聞，並且特別附上了當事人的照片連結、用備註的欄位發表評論：「台女真的很棒！」。果不其然，有了仇女關鍵字召喚，推文的內容開始出現一系列針對新聞當事人的性羞辱詞彙。

這種現象可謂PTT八卦版的常態，並不稀有，甚至在前一年的放榜報導也發生類似的事情，也再次上演當事人被迫要發聲明澄清的窘境。對此，網路上已經有不少針對仇女現象的評論，黃厚銘等人著作的《婉君妳好嗎？給覺醒鄉民的PTT進化史》，也揭示了網路起鬨具有挑戰權勢與鞏固結構的兩面性質。然而，相較於分析仇女現象，值得一提的反而是這篇「正常能量釋放」的文章催生出一些反制行動，其後續帶來的影響或許能對既有的網路言論秩序帶來改變。

噗浪是另一個在台灣流行的社交媒體，特色是較為封閉的時間軸式介面，有一群網友在這個平台上抱怨PTT八卦版針對女性羞辱的言論環境，並且開始討論有什麼辦法可以改變現況。隔一天，這群網友成立了一個「安全網路互助會」（目前僅有噗浪平台），並且成立多個行動小組，用比較鬆散的方式一邊徵集夥伴、一邊著手規劃下列行動：

1. 改善討論題材：由於八卦版的新聞來源有限制，而推文的討論狀況強烈受到這些媒體的品質所影響，所以嘗試將優質媒體增加為八卦板新聞來源，目前已申請了DQ地球圖輯隊以及報導者。
2. 蒐集仇恨言論的常客：使用Wikia平台建置「推文蒐集器」，將發表仇恨言論的帳號集結起來，可以將調查成果提報到八卦版的檢舉專版「GossipPicket版」，或是提供學術研究用途。
3. 平衡推文運動：利用噗浪的匿名發文系統，號召網友到仇恨言論集中的特定文章加入討論，擠下惡意推文的比例。不過這項行動到目前為止還沒發動過。
4. 另外，他們曾經考慮過採取行政申訴或是法律救濟的途徑，但後來決定放棄。這也意味著當前的性別平等申訴管道、以及法律體系對於性別壓迫在結構上的默許與保守性質，使得網友只能自力救濟、不靠國家力量的介入。

這幾個策略或許還很陽春，但我認為他們已經抓住PTT會成為仇女言論集散處的一些核心因素。

例如號稱去中心化的論壇，即使在過去曾經成為了大型社會運動的動員基地（2013年的洪仲丘案、2014年的佔領國會行動），但整體輿論走向仍受到主流媒體提供的新聞所主導。雖然「新增優質的媒體來源」尚未挑戰傳統媒體／網路論壇這組不對等的權力結構，但已經意識到主流媒體報導背後預設的性別秩序，並且主動選取別於既有媒體的選項，這是非常具有意義的一步。（樂觀一點想，如果焦點事件、端傳媒、公民行動影音資料庫等等關注社會邊緣的非主流媒體也能逐漸登陸八卦版，或許能養出與現在截然不同口味的鄉民。）

而蒐集仇恨言論常客，補足了PTT僅能搜尋用戶過往發文紀錄、難以查詢推文紀錄的設計。尤其是推文這種花費時間不到幾秒的簡單動作，更可能令用戶不假思索地再現了社會上歧視女性的性別結構。透過推文蒐集器這樣的資料庫，可能使用戶需要更仔細考慮自己的言行會被記錄的後果。只是這樣的資料庫由誰建置、由怎樣的規則來判斷仇恨言論，肯定會持續面臨言論審查的爭議。

PTT的用戶雖然不及Facebook及Line能夠橫跨老中青不同世代，但其在台灣社會的影響力恐怕與後兩者不相上下。安全網路互助會這個剛誕生的團體或許揭示了它的變革之路，至少對我來說很值得長期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