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口音、第二语言
我的老家方言属于吴语系,但又不具备苏州话那种吴侬软语的韵味。我对说方言一直有种反感,虽然和弟弟、侄女、或老家的朋友发微信时会夹杂一些方言,似乎是我对他们表示亲近的方式。
和父母说方言时,我会感到被束缚,常常语不达意,或者根本无法表达。爸爸和我一般都用方言交流,而和弟弟会自动切换为普通话。他说是习惯了 - 早年和我生活的几年家里没有人说普通话,而他和弟弟、第二任妻子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普通话交流。
有一次我在和爸爸聊天时又卡壳,不知道用方言如何表述,我便自动切换为普通话。被他莫名其妙呵斥后,交流就终止了。似乎我不被允许和他用普通话交流,我的articulate对他是一种挑衅。
Articulateness,用中文如何解释?清晰表述的能力。Merriam-Webster上的注解为 “the art or power of speaking or writing in a forceful and convincing way”。可能我的articulateness对我爸而言不够艺术但具有了power。
疫情封控期间,和妈妈散步时,我也曾用方言和普通话夹杂着对她侃侃而谈。自由表达的能力似乎不关乎形式,而是交流对象。
在北京的那几年,我很自然的把舌头撸直了说话,对我而言似乎说话更轻松了。我也更喜欢听北方语系的播客,它们甚至可以在我最焦虑失眠的时候帮我入眠。如果我听方言的播客,可能会更焦虑吧!仿佛爸爸的话语在头脑中作为那个负面的小人,不停贬低责怪质疑自己。
我不喜欢上海话,似乎和不喜欢家乡方言也有关。上海话含糊的吐字,相比苏州话更扁平的语调和干硬的发音,听着让我反感。虽然爸爸的上海话被土著打分75,家里有上海朋友做客,他还是会切换到上海话。而我从来没有想学上海话,上海人会根据口音来区别对待说上海话的人,而不会像对一个老外的态度,说了句“你好”就大加赞赏。如果语言作为交流和自我表达探索的工具,我似乎无法找到对我足够重要的原因去学上海话,它没有承载我的情感记忆,无法让我更清晰表述自己,也无法让我探索我喜欢的想发展的人格的一面。
在路上听到重庆或四川方言,我反而会有种亲切感。虽然在重庆只生活了四年,回忆也不尽完美。在美国和英国生活的时候,我可以区分不同州、不同国家的口音,离开后这一技能就丧失了,就如同在重庆我可以区分重庆话和四川话,甚至四川不同地区的方言一样。
而作为第二语言使用英语时,我也感受到了人格的其他面。曾经我感到自己说英文比说普通话条理更清晰,也更直接、自信。仿佛英文作为工具语言被我掌握了。但是当试图用英文写作更私人的话题,而不是邮件、工作汇报时,我又感到了词汇的匮乏和对英文韵律感的缺失。
神奇的是,虽然我的法语基础几乎为零,在试图读法语诗时,却能感到语言自带的音乐性。法语的发音似乎有超越语意本身的韵律。
我对方言的排斥,对其他语言的好奇、甚至好感,不知道是否和我对家的疏离、家乡本身的无根文化有关。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