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蛇和粽子

许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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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作者第三期:端午。再怎么没话写,也写出来了。

以前在贵州做田野调查,寨子里每家每户都会在门框上挂一把相貌凶狠的草——带锯齿的,带刺的,尖细尖细的,据说是用来辟邪。

我问寨子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一脸不屑:“那是封建迷信”。后来我在他家住了下来,发现大门上赫然地挂着一把“封建迷信”。当然,我们再也没有聊过这个话题。

小时候,我家也会在门上挂草,但那是端午的节日限定。挂着的不是张牙舞爪的植物界战士,而是菖蒲和艾草那样的香草美人。

到了晚上,这些“香草美人”就会变成一盆散发着独特气味的琥珀色的洗澡水。小小的我坐在盆子里,像种子一样,被浇了一遍又一遍。如果说我对端午节,还有什么粉红色的回忆的话,那便是洗澡水了。我喜欢那个味道,也喜欢洗完后那种清爽的感觉——皮肤上似乎覆了一层保护罩,提示着蚊虫勿近。

可惜,长大以后,我就失去了这种待遇。但在我心里,端午节限定洗澡水,比飘着玫瑰花瓣的洗澡水,要有诱惑力多了。虽然现在家里,已经找不出我能坐得进去的盆了,但我突然很想去菜市场看看。

师姐说,端午节要喝雄黄酒。我不喝酒,跟雄黄酒无缘。只能顺藤摸瓜,想起两条蛇。

《新白娘子传奇》我小时候看过无数遍,但现在想起来,剧里的白素贞和小青,既不像蛇精,也像不姐妹,更像是一个大家闺秀和她的贴身侍女。

而徐克的《青蛇》,才真正拍出了妖媚的味道。王祖贤和张曼玉这一对蛇精姊妹花,住在仙气氤氲、纱帐飘飘的宅子里,头上贴着额妆,说话拿腔带调,身段柔软,眼神流转。端午节那场戏,雄黄酒下肚,美女变蛇妖,把老实人许仙吓得魂飞魄散。所以说酒不是个好东西,好好的谈情说爱,烛光晚餐,转眼却酿成了一桩命案。

人就是怕蛇。

“它”这个字,原先指的就是蛇。古人见面打招呼,说“无它乎?”其实是在问:“你昨晚睡觉没遇到蛇吧?”伊甸园里诱惑夏娃吃善恶果的,也是一条蛇,后来又说它是撒旦的化身,如此编排,足以见得人类对蛇这种生物的深恶痛绝。

这却更显得白蛇故事的可贵之处了,别人看到蛇,看到的是吐着信子,喷着毒液的可怖之物,那位不知名的作者,看到的却是性感的身段,进一步联想到蛇要是变成女人……

真多亏了他的脑洞。

粽子

读中学的时候,学校外面有一家大排档,叫和平饭店。

那里的生意很火爆,店里总是挤挤攘攘、吵吵闹闹的。吃的次数多,老板娘便记得我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我点完菜后,从来不催,最后给我炒,也不生气,她觉得我人好。

有一年端午,我得了肠胃炎,在宿舍上吐下泻,去学校外面看病,路过和平饭店。老板娘看我脸是白的,问我出了什么事,又把我叫进店里,熬了一碗姜茶给我喝,末了,又拿了一大袋粽子,让我带回宿舍吃。

那袋粽子,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舍友们对老板娘送粽子给我这件事,已经感到不可思议了,还给了这么多,大家七嘴八舌,肯定是豆粽,或者碱水粽。我还没来得及吃,又把姜茶给吐了,便把粽子全部分给了舍友,自己在床上躺着。然后听到舍友们惊呼,全是排骨粽。

在老家的时候,我从来不觉得粽子有什么好吃的,我们那个辣椒炒一切的地方,对于这种不放辣椒的食物,实在缺乏想象力。

直到去了广州读书,才领略到粽子的美妙之处。拳头大一个粽子,里面包罗万象——绿豆蓉、板栗、花生、咸蛋黄、肥猪肉。绿豆蓉、板栗和花生蒸得粉粉糯糯,咸蛋黄和肥猪肉又流着油,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快乐。它也不再是端午节才能吃的美食,学校后勤部的烧腊店,一年四季都有卖。

今年端午,还没吃上一口粽子。别人送的,恰好都是甜的。哎,算了算了。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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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仙人在人文与科技之间游走。最近在读《出埃及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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