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应该支持财政赤字——兼谈希腊问题

如今西方的左派一般是支持扩大政府支出，实行赤字财政；而右派则反对增加税收，支持减税。那么时间一长政府负债便不可避免，等负债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有两种解决办法，一是紧缩财政增加税收，其二是多印钞票实行通货膨胀政策。可现实情况是第一种方法会遭到严重的反对，左派们会坚决抵制紧缩财政的措施，而无论左派右派现在都反对增加税收，所以在绝大多数国家第一种措施在议会根本就不会通过。实行第二种方法则容易得多，美联储已经实行好几次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如今美联储成了美国国债的一大持有者。

    通货膨胀政策为什么不会遭到反对，是不是通货膨胀能无中生有创造财富（凯恩斯主义认为温和的通胀政策能够刺激经济的发展）？事实当然不是如此，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羊毛出在羊身上。通货膨胀会导致居民手中持有的货币贬值，也就是说通货膨胀是一种变相的征税，只是其征税的对象是货币（由于美元的霸主地位，外贸盈余国家的外汇储备大都是美元，因此美国政府也在向这些国家征税）。在这种情况下民众手中的货币并没有减少，由此导致的货币幻觉是人民误以为自己没有缴税。不知道哪位英国经济学家说过，税收就是尽可能多的从鹅身上拔毛而又不让鹅感觉到疼。如果以此为衡量税收政策的好坏的话，那通货膨胀无疑是最好的征税方式。

   那通货膨胀会导致怎样的分配后果呢？由于通货膨胀的征税对象是货币而不是实物，因此那些实物财产所占比例小得人缴纳的税率要高。由于富人的实物财产远多于穷人，富人的非现金收入也比穷人要多（可以抵消通货膨胀的影响），所以在通货膨胀税中，富人的税率要低于穷人。这是与当前西方各国的累进税制是相反的。如果我们把累进税制称之为“劫富济贫”，那么通货膨胀税就是“劫贫济富”。这是从政府收入方面来讲的。除此之外，从政府支出方面，富人也是受益者。如果政府增发的货币全部用来支付给穷人而不采购实物，那么富人在这个过程中不会获得好处。但在现实中，政府总是要购买实物与劳务的，更何况政府为了刺激经济增长往往会一面鼓励消费，一面扩大公共开支兴建公共工程。这样一来，增发的货币首先流入到那些与政府存在采购合同的企业与个人手里。由于通货膨胀的钱不是均匀的撒到社会里，物价不会一次性的全部提高而是逐次的从某些行业开始传播到整个经济系统。在这个过程中，最先拿到增发货币的人因贬值而遭受的损失最小。这些人就是政府采购的提供者。

   这个过程未必会扩大贫富差距，但毫无疑问相比于普通的税收方式，富人的损失要小很多。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富人们不仅要坚决反对增税（事实上自里根政府以来，美国政府每当经济萧条时就会通过减税来刺激经济），还要支持左派们的赤字政策。跟随左派们的脚步，富人的利益更有保障。而那些左派，他们的凯恩斯主义的政策执行得越彻底，社会的分配平等也就越小。

  从这个角度来看希腊现在的情况是很有意思的。希腊的危机很简单，就是其经济发展水平支撑不了其现在的福利支出导致政府债台高筑，由于欧元的发行权在欧洲央行，希腊无法通过通货膨胀的方式解决政府债务（如果解决了，持有希腊主权债务的欧洲银行就是冤大头）。于是希腊只能求助于欧盟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但德国人不是冤大头，如果希腊无法改革其财政税收制度恢复经济增长，援助希腊就是一个无底洞。所以在援助希腊的同时附加了很多条件，希腊必须紧缩财政扩大税收，同时通过出售国有资产来筹集资金。可这样一来，希腊民众不干了，纷纷罢工游行示威抗议，最近在政党妥协中诞生的新政府由于实行紧缩政策还引发了骚乱。按说在如此严重的情况下，希腊民众应该体谅政府，努力工作恢复经济，哪能总是这样闹呢？如果希腊拒绝欧盟的援助，希腊势必会违约然后被逐出欧盟，这将对希腊的发展十分不利。可就是这样，希腊民众却还是不愿意紧缩财政。难道是希腊人好吃懒做到了这样的地步？

   我们所看到的不过是表面现象，根本原因在于希腊的特权利益集团与其负福利制度。希腊有着规模庞大的公务员队伍与规模庞大的国有企业，公务员占全国劳动人口的10%，是英国这一比例的5倍。而且公务员待遇优厚，一年可领取14个月的工资还有一个月的带薪休假，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福利，退休之后仍可以领14个月的退休金，如果公务员的女儿是未婚或者是离婚，她们可以在父母死后继续领取父母的退休金。更重要的是希腊宪法规定公务员是终身职务，政府不能辞退公务员。庞大的国有部门的情况与此类似，福利待遇与工资水平比私营部门要高一倍多。与之相对应的是希腊普通人的退休金非常少。希腊福利支出中养老金占90%，用在家庭、医疗、失业和社会救助等方面的资金只占3.2%左右。希腊政府也非常腐败，在透明国际的排行中只比中国高几位。这次希腊政府的紧缩对普通人的福利也进行了压缩，这就难怪人们会抗议了。不过问题不在这里而在于，一方面国有企业的员工与公务员享有特权还非常腐败，另一方面他们在左翼意识形态下有着组织严密的工会。在近几年希腊每次罢工抗议中总能看到国有部门的员工与公务员的身影，由于他们控制这重要的公共部门，一旦罢工可以导致电力瘫痪、交通瘫痪......所以他们的罢工往往非常有效。

   希腊普通民众福利水平虽然比特权阶层差很多，但比之中国还是非常优厚的。而希腊青年学生中盛行无政府主义。所以在希腊就看到了一个奇特现象———面对政府的福利改革，作为特权阶层的国有部门雇员与普通民众、青年学生一同在街头战斗，抗议政府的紧缩财政政策。特权阶层的国有部门雇员与劳苦大众有着相同的左翼意识形态（他们都是雇员，不是资本家）。正因为如此，希腊有着强大的左翼政党和工团主义工会，这使得右翼执政的政府的改革难以进行。可这样一来就出现了非常奇特的政治现象，希腊人越是左倾，越追求公平，公平与平等也就离他们越远，特权也就越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