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心系天下却过不好自己生活的人
前不久在一个哲学爱好者群里听闻一个小有名气的哲学公众号号主自杀了,年仅28岁。通过他朋友的描述,我了解到他是一个身体柔弱,内心敏感,因而具备极强领悟能力的学术爱好者。 由于常年在知识圈子混,我认识很多跟他类似的人。这些人通常都具有某方面的才华,大多英文非常好,在哲学人文社科方面有很好的领悟力和独特见解,或者具备诗歌、戏剧等文艺方面的欣赏和创作能力。
这位学术爱好者是一个施特劳斯哲学的信徒,据他的哲学科班出身的朋友说,他在政治哲学方面的修养和见解深度远超他这个科班哲学家。但就是这位很有天赋才华的施派哲学研究者,连续考了几年北大与华东师大的研究生没有考上。最后不知是迫于生计,还是父母压力,这个山东人最后考了一个街道社区的公务员编制。在这个过程中,他创办了“想当国师的哲学家”公众号,认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但是体制内的工作让他心力交瘁,办公室政治的勾心斗角,文山会海的形式主义让他绝望。最后他在单位的房梁上上吊自杀身亡。
自杀,当然是非常极端的案例。但是跟他类似的这批人,生活过得不大好确实是一个普遍事实。去年在豆瓣火起来的农民工哲学家-陈直,在成名前,他的境遇绝对没有比上述自杀的施派信徒更好。陈直常年在工厂流水线上工作,经受身体的劳累和精神上的欺辱,以至于原本说话顺畅的他有了结巴,自卑到了极点。如果不是媒体发掘了他,让他得到一份还算适合他的工作,并且还出版了自己的翻译著作,很难想象他现在的生活会如何。
或许很多人会感到好奇,这些人有大学文凭,英文也很好,完全可以在企业找一份白领工作,收入未必很高,还少维持较为体面的生活不成问题。可现实是,这类人很难做好企业的工作,即使他们英文非常好或者文笔很好。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1. 这类人相当一部分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里,跟外部现实世界相当的疏离。这使得他们在社会交往、沟通方面存在问题,因而容易处处碰壁,公司交代的工作任务也就难以完成。2. 在企业里工作,跟在学海里学习有很大差异-读书可以是自由散漫的,工作不行。在企业里工作,你需要在给定的时间和资源约束条件下,完成相应的工作目标。对于这类博学沉思者来说,他们往往受不了这种压力,拖延症非常厉害,以至于难以完成工作。结果就是,这类人即使在企业里找到了工作,通常也做不久,反复几次之后,就再也难以有企业愿意招他们了。我一个朋友,在南京大学硕士肄业后,自己给人做留学申请资料和推荐信的撰写工作,做了挺久,算是很资深了。但是去上海一家留学服务机构上班后,却只待了半年,老板没有续签合同。
其实,对他们这类人来说,能通过考研读博,进入象牙塔在高校教书是最好的选择了。但是他们的天赋却没有达到这样强的程度,能让他们一路顺利进入象牙塔,其中一些人甚至不擅写作( 当然,这并不能证明那些进入了象牙塔的人,就比这些人聪明,具体情形可以参考刘瑜的《 我认识大量平庸得令人发指的文科博士 》 ,他们或许只是不那么擅长应试) 。 如果他们天赋非常强的话,即使不适应国内的应试流程,至少出国留学不会太困难。总之,他们似乎成了多余的人,既不能进入象牙塔做学术研究,又不能进去企业上班,进入体制内(实际上难度更大)则似乎是更糟糕的选择。
可是他们的家庭出身,往往又让他们背负着家庭责任(改善家里经济状况),穷困的自己却丝毫没有能力承担起这个责任,他们养活自己都非常艰难。他们的境遇,实在是比当年在美国刷盘子的张益唐还要困难。在这一问题上,他们往往会遭受自私的批评。
我向来认为一个国家的人文社科人才,只需要培养少数精英人物就行。原本这些学科的学习者以前都是贵族,完全不用为生存发愁,高等教育普及后,平民大众也来学这些学科。可是这些学科很大程度上属于“无用”之学,如果不能进入象牙塔,基本上就很难找到相应的工作。但是,面对这些心系天下却过不好自己生活的人,我的这一信念有些动摇了。他们关心国家苍生,心怀人类理想,尝试给这个破碎的世界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案。难道他们的所作所为,跟键盘侠的网上愤怒,北京出租车司机的指点江山无异?
其实他们扮演了一个社会里积极公民的角色,他们积极议政了(虽然不能参政)。他们提高了一个社会的人文社科修养,让我们的社会不至于那么浅薄。这些其实都是一个良好的民主社会所需要的。约翰.密尔在《论代议制政府》里,就批评了那种将政治委托于精英,甘心于做一个“消极公民”的态度。一个良好的民主社会,需要全民具备较高的民主政治素养,具有政治德性。缺了这些心忧天下的人,我不知道如何能够做到。
如果你身边有认识这样的人,请多给他们一些关爱吧!或者,至少不要把他们当做异类来看。如果你能这样做,这个世界将会变得更美好!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
- 来自作者
-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