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3.2|當我成為你的女人

莫來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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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篇是我第一次用半虚构的方式写作。其实本来想写的并不是这个主题,只是最近现实生活波折满溢,没有太多心力去细细整理思索,而昨晚想起性虐待事件后所有相关记忆就萦绕不散,索性便将这些行为都集结成同一个抽象的人,绛,这世上查无此人,本文并不想控诉任何一个前伴侣。想要和文章中的角色保持一点距离,所以用繁中写作,如有错用烦请指正见谅!
第二天(7月2日)在一段關係裡,是否曾有一個時刻讓你感到自己非常陌生,完全認不出這時的自己?寫一個這樣的時刻。

絳問我要不要同他的朋友去喝酒,我欣然應允,此刻我還以為我是獵手。

我拍開粉底,抹上眼影,勾起上挑眼線,把藍色長髮的一側夾到耳後,用涂成深紅的嘴向鏡子裡發出嘲笑,感覺不到對我的愛了?想要開放關係了?那就讓我們來試試誰更受歡迎。

「Let’s see, bitch.」朝鏡子放完狠話我便出門赴約,每踏一步重力就減輕一分,我心跳很快,這是命運發來的,即將脫軌的眩暈預兆。

這酒桌是有預謀的圍剿,我生於山村,長於城郊,這是我第一次學習酒桌遊戲的規則,其實根本沒能學會,在我搞懂以前我就已經醉了,我只記得一桌人向我盈盈笑著,問我的情感狀況。我兩手一攤,開放關係啊,對我在和女生談戀愛,就用手指啊,怎麼不算,憑什麼不算。

我藉著醉意,半仰起臉,半闔眼皮,又似跌倒一樣猛得低頭再睜開,深深看進絳的眼裡,也迅速把兩張臉靠近。這是我常用的伎倆,無往不利。果然絳把下巴抬起,慢慢吻了過來,我接住,整個酒桌因此沸騰。正在接吻的我忍不住狡猾地笑,我是閉眼派,但那時我沒看到絳的嘴角一定笑得更加狡猾。

威士忌可樂,是一生都領會不到也不會再喝的酒。那晚喝了太多,味道刻進咽喉深處,有胃酸的餘韻。那晚之後,只會再買金酒。

當時的我還處在酒品很差的階段,其實酒品好壞與創傷好壞正相關,當時我支零破碎、稀裏嘩啦、叮鈴噹啷,每每醉酒,平時哭不出的眼淚就決堤一樣潰洩。我在絳的懷裡大哭失聲,他扶我出門,很體貼,沒有讓我在眾人前失態,我在酒吧門口涕淚橫流,又三番五次嘔吐,已經目不能睜。

我還在讀大學,宿舍樓十一點宵禁,而爛醉如泥的我只覺得就在這街邊躺一晚也無所謂。但絳扶我起身,下一次有模糊意識時,聽見他在和酒店前台爭吵,再下一次睜開眼,絳在脫去我的衣服。

「冷。」 水還沒熱起來就淋在了我身上,但我在想,他竟然不嫌棄我身上髒污,願意幫我洗澡。

聽我說冷,絳潦草地洗了幾把就作罷,用浴巾裹起我就扶我上床,上床,真是幽默,中國人用這個詞指代性交,而它卻又是如此常用的詞彙。我去上床,絳也是去上床。我闔上眼長舒了一口氣,準備入睡,絳卻壓到我身上,分開我的雙腿,進入了我的身體。其實至今都沒法講清楚那一刻的感受,我只記得我的淚水與絳的動作同時發生,但我不記得我在第幾秒才開始說不。我記不清我是不是穿著我那件米黃色的燈芯絨外套,因為我說冷,絳為我穿上?還是披上了一塊浴巾,隨著躺下和雙腿被打開,此刻的我其實赤身裸體?我記得絳攥起我小小的乳房,捏得很用力,我的乳房很小,並不足以填滿一隻手心,非要攥在手裡,就要扯著皮膚疼。我記得我哭著說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絳停下來,他問我怎麼了,其實絳並不是居心險惡的人,他只是沒有得到恰當的信息與教育,所以責怪他嗎,我總不能夠。

絳抱著我,我突然開始說我想我外婆,我外婆對我很好,我外婆會給我扎頭髮,我越哭越洶湧,就那麼睡過去了。

但睡夢之間聽見絳和朋友打電話,「你那邊那個怎麼樣?」

醒來後我向絳微笑問早,我有強烈的慾望要抽煙,於是不管不顧酒店的規定,爬到飄窗上抱著雙膝抽煙。後來絳把這一幕拍成照片發給了我,收到照片與看向窗外的心情都相同,「我好像不知道我該如何感覺了」。

絳成為了我這條船的舵手。他邀請,我赴約,吃飯,電影,散步,購物,上課,開房,我一一應邀,我們開遍了大學城的酒店,常發表一絲不掛的測評。絳常常拍我的照片,拍我的後背、臀部,拍我穿著各式內衣的樣子,拍他在我身體裡的樣子,拍他擺弄我的臉的樣子,也總發給我看,尋求一種認可,「這很美」,「這樣的你很美」,「把你變成這樣美的人是我」,「紀錄這美的人是我」,但他嘴上只是問,「好看嗎」,我一向摀著嘴點頭,「好看」。我確實感到羞恥,而絳喜歡這種不坦率。

我們同居了,理由很簡單,開房太貴了,而我們總是在做愛。雖然我們並不是只在私密場合做愛,在酒吧後巷、在公廁、在出租車,我們都會做愛,絳熱衷於看我在公共場合難堪的樣子,所以總是在我上課或散步的時候做些更邊緣的性行為。一次媽媽來看望我,我們同在出租車上,他的手也在我的裙底。

我們也在一起了,原因也很簡單,絳所做的一切都在發出這樣一個邀約,「做我的女人吧」,做一個客體化的、被觀賞的、美麗的、性感的、可愛的女人,做一個軟弱的、破碎的、依靠我的、沒有自由意志的、沒法把握自己的生活的女人,「做我的女人吧」,這對一個一生都注定要與性別焦慮作掙扎的跨性別女孩來說,是多麼甜美的一味毒藥呀,我大口而貪杯,飲鴆卻甘之如飴。至於我是誰,自我是什麼東西,自由與尊嚴是什麼,在與這一種我被拷打了一生的痛苦同時秤量匯算時,又有什麼值得猶豫的呢?1984裡寫溫斯頓的頭被鎖在裝了食肉老鼠的鐵籠裡,為了叫這籠子拿走,他便熱愛了老大哥。

我在狹小的出租屋裡反覆迎接絳進入我的身體,我慢慢摸索出他最愛聽哪種叫聲,也學會如何偽造一個逼真的高潮。性交後他常捧著我的臉讚嘆我漂亮,我便微笑,是的,我在交易的就是這一刻,再多說一點吧,關於我在你眼裡,是怎樣美麗的女人。

CC BY-NC-ND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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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來石Borderless Que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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