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雷爾卡
一個筆記本這樣寫著:
風潮之所以是風潮,就在于它很快,對于遲鈍的人來說,往往聽到的時候,已是它開始火上澆油錦上添花的階段;而這股風潮,也將如它來的時候一樣,再次無聲無息地結束,就好像一切從未發生一樣。
尤其是看一本講述過去的書,被卷入在所記錄事件中的人,非常狂熱,往往認為自己的幸運,就是一種貨真價實的幸運。可任何幸運,都不可把握,無法預測,如果失去了這些特征,也就不再是幸運本身了。我們追求什么,也就容易被什么蠱惑,這也是為什么,我們和自己的父輩一樣,在人生的不同階段,遇到近乎一致的陷阱。這與智商無關,會否陷入危險,在于我們的欲望有多大又有多迫切。
一片葉子為什么能遮擋住高聳的泰山,那是因為它離我們覬覦的雙眼很近。
當某個演說家煽動自己臺下的群眾時,他并沒有講出適合每個聽眾的愿景,而是拋出了一個模棱兩可,大而無當的誘餌,從而讓我們自己釋放心中的欲念,主動跟隨那個想象出的幻影。我們不是為了演說家而活,我們是為了自己而活,只是我們不愿意承擔自己的責任,而要相信一個幻象。所以,并不是人人都是惡,也不是每個人都是愚蠢的,真正的問題在于,這些不斷疊加的欲望,并沒有得到滿足,也沒有給出滿足的途徑,那么欲望本身就要召喚那個可以給出回應的領袖。
記住,這個召喚并不會很準確,恐怖片里都是這樣描繪召喚儀式的,沒有一個匆匆而來的幽靈,是符合召喚人的全部想象的。幽靈將會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只是我們被迷惑的雙眼,將這個幽靈視為同類,或者說我們要求自己相信,這個幽靈來自于我們的召喚,所以就是自己人。
但這是一種誤解。
一個連自己行走都沒辦法完成的紙片人,怎么能替我們開動更笨重的拖拉機呢?
……
筆記本的頁數還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小字,擠擠挨挨,藏在每一行。
我饒有興趣,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眼睛疼,只好又合上本子。
陽光刺眼,照得水磨石的地面,滾燙又蒸騰著熱氣。
游客們,如果現在還有游客,一定是些倒霉蛋,因為那個導游寧肯自己也跟著遭罪,都要賺盡最后一枚銅板。
你能想象,這樣的人,會如何對待這些外來客。
我剛看完《柏青哥》,沒興趣看電視劇了,但心中的那些人物命運,卻似乎喝了一碗不那么好味的湯,漲得慌,讓人惡心。
幸好撿到了一本筆記,就是那種最普通的記事本,每一頁都有整齊的橫線,頁上端還印了可以記錄天氣的位置。如果在景區里買,似乎是五塊錢,但出了門就已經只賣三塊錢了。事實上,我剛剛買了一包,只用了三十塊錢,就有三十一本一模一樣的筆記本。
我打開翻了翻,似乎是一個記錄讀后感或者什么靈感的筆記,有趣,但還算不上什么吸引人。我只是覺得,在這種天氣,被困在這里,能夠看到些有字的東西,總好過一直打哈欠流臭汗。
我也不知道這本筆記的主人會不會回來找,也許會,但這畢竟是景區,來的都是匆匆往返的游客,也許這個人已經坐上飛機了呢?他如果真愛這些胡言亂語,也許就能再飛回來。但在這樣的季節,就算沒有被風雨打濕吹跑,也會進入一個拾荒人的袋子,成為可以換錢的戰利品。
當然,我希望,這個人幸運地發現自己丟失了筆記本,并且有充足時間回來。
我等著這個人,并且認為這個筆記本應該是一個中年男人的。
為什么?
直覺。
或許女人更小心,也可能只有老男人才有這種夢。我不知道。可我有興趣等等看,反正也要待著。但我已沒有再翻翻其他內容的想法,眼睛還疼著呢。
站在這里,總覺得自己過于狼狽。
沒有水的時間,其實挺難熬,汗流出來,然后又因為蔭涼,慢慢變干變粘。雖然看不到,但我知道灰塵會悄悄粘上這些汗漬,然后混成一層泥垢。本來恢復的皮膚,大概也會再次變紅。唉,真是讓人難過,畢竟上一次曬傷,已經讓人很難受了。第二次的傷口,并不會因為我們有了第一次,就更從容。如果一個人能夠平靜面對傷痛,那一定是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而不是他又足夠經驗。
經驗讓我們可以假裝,而不是直接給我們平靜。
那個導游又走了出來,那些傻乎乎的游客則被扔在了那個文明古跡里。
我看著他走到這里,似乎打算一個人休息下,這是那種被折磨許久,卻又要主動忍受折磨的表情,雖然不該笑,但確實滑稽到讓我心里一陣翻騰。
在日朝鮮人,就像其他流浪異國的人一樣,只是他們不是吉普賽,因為他們可以選擇祖國,并且認為自己有一個天生的民族。可惜,研究者早就冷冷指出,民族來自于想象。我們想象自己在一個共同體之中,無論這個共同體中的人,和我有多么不同。有人愛一條狗,若是狗也會說話,我想他們也可以通過想象,把狗和自己想象為一個共同體。這并不稀罕,幾乎所有神話里的老祖宗都想象過這類事。
但我沒有這種執念,我熱愛什么,我必須想清楚,否則我也只能成為自己不喜歡群體中的一員。
相比做一個庫克拉庫,我更喜歡做一個雷爾卡。
那么,我繼續等待下去,直到自己不耐煩。
但不管怎樣,我都是一個雷爾卡。
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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