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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讀鯨向海的感性散文，忽然，情人傳訊，說，都是他的問題。

當時，我正想寫篇「抗辯的鯨向海」，來談在鯨向海早期出版的散文中，某些篇章讀上來，帶有倨傲的抗辯姿態。後來，被情人打斷──我們正在用通訊軟體吵毫無意義的架。我思索情人此時的模樣，和鯨向海文中的抗辯，裡頭相同的無辜神情，卻有些自暴自棄、憤怒和焦躁的敏感情緒，是否正為青春期的某種，特殊的共同。

其實，我們並不年輕。至少比起那些還能穿著各色鮮豔制服的國高中生不同。我們已然成為每日需要煩惱「穿什麼」和「沒衣服可穿」的愛漂亮的大人了。但好笑的是，甫成大人的──大人戀愛時的稚拙，還有老愛抗辯的恐慌症，和高中生並無大差異。我們都非那種，經驗老到、擁有許多可供炫耀的多段複雜戀情。可能，這也是值得驕傲的純情吧。情人說，我是他第一個女友；所以，也許我必須，以更多相對大人的姿態，來應對他莫名的恐慌焦躁。

但我還在思考，怎樣才算是成熟的大人；或許，任一努力展現「成熟」的拙劣仿技，都足以證明我們並非大人。僅擁有和大人一般，假世故的面容，思想卻和孩童無異。情人抗辯的姿態，口中說著「都是我的問題」，其實，表面將錯推往自己頭上，內裡仍有一種需要被愛、需要我說「不是這樣的」加以安慰自己的渴望──這就是他恐慌的姿態。任何一段戀情，往往少不了情人自卑的恐慌。覺得自己不好，啊，可是到底有誰是好的呢？我無法辨明，無法擁有通透看人的眼睛。

反正，我也不是好人。

而鯨向海文中的抗辯，是另一種的。在《銀河系焊接工人》裡頭，一篇名為〈退伍後，最需要做的事？〉的文章，鯨向海以一種「為什麼非要出國」的抗議表情，駁斥那些以「出國可以增廣見聞啊」的理由脅迫他人出國的感情勒索。好像沒出過國的人很有問題，絲毫不考慮「為什麼出國可以，沒出國就不行」的可能性，一味推崇心靈雞湯式的「找自己」。

嗯。讀畢，我笑了出來。彷彿可見詩人跺腳憤怒地喊「為什麼」，類似孩童，可愛的困惑煩惱。這又是另一種為自己辯護的抗辯，且有一番道理；誠如情人的抗辯，以許多擲地有聲的、富含感情的負面之詞，似是委婉，責咎自身，但其實有另種情緒夾雜，很自卑的、出於比較的──「難道我不如別人」嗎？

這些自卑式的抗辯、恐懼的姿態，訴諸感性，要求解答。可真正需要的解答，並非理性的建議，而是感性的安慰。如此一來，心靈才得以安放。的確，鯨向海恐慌的模樣，和情人恐慌的模樣，他們的兩種迥異的抗議，其實都非常、非常需要愛。

人需要愛的認可，那是已經超越愛的，愛與被愛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