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小說】射鵰三部曲中愛情的合理性

《射鵰三部曲》是金庸小說中最出名的系列作品，橫跨了郭靖與黃蓉，楊過與小龍女，張無忌與趙敏三個世代，由射雕、神鵰而倚天，三種不同風格的愛情故事，不知牽動了多少金迷的心。但是小說看久了，我覺得這三部小說中男女主角間的愛情故事，頗有值得推敲之處。而因為我是個老牌的金迷，故以下的評述，都是以舊版金庸小說而言，而不是後來修訂的新版。

射鵰英雄傳

郭、黃二人的愛情故事，是射雕三部曲中最不合理的。兩人相逢時，郭靖不但武功低劣、言語無味、反應遲鈍，長得又不帥，與一切吸引女孩子的特質完全背道而馳。而黃蓉則是冰雪聰明、嬌俏美麗、飽讀詩書，彷彿集天地之靈氣於一身。若說郭靖天性淳厚，俠骨天生而吸引了黃蓉妹子，也應當是二人在一起歷經許多波沂，相處久了，才有產生情愫的可能。譬如華箏公主對郭靖，是一種日久生情，就比較合理。

郭靖面對朝夕相處的華箏，都是木頭一樣的不解風情，一離開大漠，居然就和黃蓉發生一見鍾情的羅曼史，實在是有點牽強。

而且黃蓉最自翊的地方，必是她那絕頂聰明、巧手慧心之處，然而郭靖這種連「牛嚼牡丹」的成語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人，怎能欣賞出黃蓉最自豪的精妙細緻之處呢？而黃蓉面對一個無法欣賞自己的男人，如何能獲得心靈的滿足？

所以郭、黃二人的一見鍾情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這份愛情，恐怕只是金庸大俠心中的理想，或也反射出一種華國男性的妄想，十分的不現實。

神鵰俠侶

楊過和小龍女淒美的愛情故事，比起郭、黃而言，顯得迴腸蕩氣多了，也是金迷心中最感人的愛情故事之一。

我們可以從楊、龍二人的成長過程加以分析：楊過未出生就喪父，與母親穆念慈流落江湖，年幼時又喪母，做了個小乞兒。後來遇到郭、黃二人，被帶到桃花島上生活，雖然生活不虞匱乏，但卻被長輩黃蓉、柯鎮惡歧視，又遭同輩郭芙和武家兄弟欺負。郭靖迫於悍妻，只好將楊過帶上了全真教，不料楊過在此又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機緣巧合下，楊過進了古墓，除了孫婆婆對他慈愛有加（但沒兩下就死了），接下來又被小龍女冷冰冰的對待。凡此種種，造成楊過褊激的個性，是可以理解的。

小龍女自小生長於不見天日的古墓，過的根本就是非人生活，其個性不同於常人，是當然的事情。

小龍女之於楊過，是母親，是大姐，是師父，是保姆，卻也是情人，這種情形即使在現代社會中，也會被視為一種「畸戀」，更何況是在宋朝？在巨大的倫理壓力下，楊、龍二人的戀情會更加離經叛道而顯得狂熱，也符合「越壓抑愛苗越滋長」的愛情定理。

所以小龍女為了楊過可以跳下絕情谷，楊過也可以為了小龍女跳下絕情谷，這種激烈的表現可說是有跡可循的。

更何況，楊過並非沒有精神出軌過，他老兄對陸無雙、程瑛、公孫綠萼等人，何嘗沒有心猿意馬呢？所以相較於郭、黃如此「堅貞」的愛情，楊、龍二人雖然愛的奇峰突起，波瀾壯闊，但卻合理多了！

倚天屠龍記

到了倚天屠龍記，張無忌和趙敏的愛情就更接近現實了！

幼年的張無忌對朱九真有一種小朋友對大姐姐的一見鍾情，但九陽神功學成出谷，再看到朱九真卻一點感覺也沒有了，只覺得自己從前真笨，怎麼會愛上朱九真這種女人。這種身價高了，眼界就跟著高的性情，頗符合社會真實中男人（或女人）的嘴臉。

當張無忌出現在趙敏、周芷若（若年幼時見那次面不算的話）、小昭面前時，已經是一個身懷絕世武功、高超醫術、兼之黑白兩道都家勢顯赫的大帥哥。（黑道是明教、白道是武當派，這只是比喻，不是價值評斷，特此說明。）加上張無忌充滿親和力的個性，有點憨厚又不是真的笨，待人溫暖又多情。這樣的張無忌會引起懷春少女愛慕的情愫，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情。

趙敏的個性叛逆，遇到這種充滿吸引力的對頭仇家，不自覺的被吸引，也是一種合理的發展。而且張無忌就像這個社會上有辦法的男人一樣，情感並不專一，先後愛上趙敏、周芷若、小昭、殷離四個美女，胃口其實也不小。

此外，根據社會學上Family Cycle的理論，發現一個人即使明明知道父母是不好的，卻往往會選擇一個像自己父母一樣的人作為配偶，組成型態差不多的家庭。比方說，一個女生從小生長在父親有暴力、酗酒傾向的家庭，雖然從小身受其苦，長大後選擇的配偶卻很有可能也是有暴力、酗酒傾向的男人。這事情很弔詭，卻是研究證明的事實。

且看看張無忌的爸媽：張翠山是一個性格敦厚、武功高強的帥哥，殷素素則亦正亦邪、貌美心狠、機變百出，還騙過張翠山好幾回。兩人分處六大門派和明教勢不兩立的陣營中，卻激發出愛情的火花。所以根據上述Family Cycle的理論，張無忌會選擇趙敏，豈非命定？趙敏的個人特質和張無忌的娘殷素素多麼相像，張無忌與趙敏處於敵對陣營的情境，豈非就是張翠山與殷素素的翻版？

如果我們有上述社會學的常識，應當讀到一半，就知道趙敏對張無忌的吸引力是致命的，眾家美女終將是手下敗將。其實，周芷若這個心機女和趙敏有點像，所以張無忌想到周芷若時也會心慌意亂。至於柔順如小昭者，張無忌只會覺得這個女的很好搞定，跟她在一起很舒服，但小昭終究是沒辦法成為張無忌的最佳女主角。

結論

從射鵰三部曲寫作的順序來看，男女主角的愛情模式，從理想（幻想？）漸漸轉向現實，越來越接近真實人生。這在小說藝術上，可說是一種進步，但是我想喜愛楊、龍或郭、黃的讀者，應當遠多於張、趙。因為真實的愛情總是不夠完美，眾多武俠小說的讀者，恐怕有很多都是不相面對現實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