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家暴倖存者的餘生紀錄|別在警察離開後殺死我

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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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的聲音也可以這麼粗啞嗎?過了 10 年,我仍舊記得話語梗在喉頭的感受,彷彿有雙緊手緊扼住脖子,我只能從施力的縫隙間吐出破碎的呼救。

你幼時最恐怖的記憶是什麼呢?

我最恐怖的記憶是,狂怒的爸爸拽著我往樓梯上走,我使盡全力抵抗,因為知道一旦被帶到樓上那個陰暗的冷凍庫前,我就只能任他擺佈。

姊姊見狀,趕忙衝到離家最近的警察局,五分鐘後,警察來了,我跟爸爸還在樓梯口僵持不下,姊姊一把衝上來抱住我,我瞬間癱在她身上,嚎啕大哭,吼叫著:「他剛剛要打我,他剛剛不讓我走⋯⋯」

小孩的聲音也可以這麼粗啞嗎?過了 10 年,我仍舊記得話語梗在喉頭的感受,彷彿有雙緊手緊扼住脖子,我只能從施力的縫隙間吐出破碎的呼救。

在這一片寂靜又喧囂的時刻,警察開了口。

他說:「我不是來看你們吵架的。」

然後他就走了。



那年,我 12 歲。



身處在喧鬧人雜的菜市場,媽媽站在收銀台,店裡有十來個顧客,左右鄰居都在,平常也會親切地喊:妹妹、妹妹,今天又來幫忙啊。

沒有人伸出援手。

有一個警察來了,又走了。

沒有人伸出援手。


當一個人對世界的信任被剝奪至此,當一個小孩、一個弱者,光天化日下被毆打,連象徵公權力的警察都袖手旁觀,我要怎麼在長大的過程裡,相信自己可以坦露脆弱,而不會受傷?

這是我最恐怖的記憶,因為從這一刻開始,我聽到這世界明明白白亮晃晃地說著:沒有人會救你。沒有人可以相信。


回憶至此,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接續。

從 7 歲開始被家暴,到高中住校才脫離困境。這的確是我想起來最恐怖,也影響我最深的一段過去,深切地明白所有對人的不信任和恐懼,都來自於那個早上,那個空間裡所有模糊的面孔,用窺探的眼神盯著我,眼裡沒有一絲同情與憤慨。

長大後,花了極大的力氣追溯源頭,慢慢開始發展出愛自己的人格,也終於勇敢指認父母是受虐者,不再討好他們想獲得肯定,「信任」卻始終是難以跨越的議題。

我常常做一個惡夢,夢到全家在高速公路上開車,我大哭大叫著爸爸如何虐待我,每個人卻都漠然看向窗外,或是一臉「小孩子亂說話」的輕蔑表情;我想跳車逃離,門卻上鎖了。

有時候,我仍覺得自己在那條高速公路上,車無止盡地開,路無止盡地延伸,我被永遠困住,無法逃脫。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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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家暴倖存者的餘生紀錄|書寫即是療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