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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院街五丁目的美術史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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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澄波與「華人與狗不得入內」

書院街五丁目的美術史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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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李小龍電影或受到早期中華民族主義式歷史教育的人,可能會聽過上海租界公園有「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時代。但實際上並沒有這種標語。

前不久,在臉書頁面上看到有人重提二戰前中國上海「華人與狗不得入內」,覺得這是很有趣的一個話題。剛好最近嘉義市立美術館有一檔探討臺灣與中國藝術家交流的展覽,其中位居展覽議題核心的陳澄波,很適合用來討論此例子(簡單來說就是借題發揮)。

我們都知道陳澄波曾住過上海,但大家其實不太知道陳澄波的詳細住址。我也看到有人說陳澄波住在上海法國租界,這可能不是正確的:當上海一二八事變爆發,陳澄波還帶著家人逃往法租界的熟人家避難,如果一開始就住在法租界,這句就不會成立(日軍作戰與炸彈轟炸範圍,主要以公共租界與中國人居住的區域為主)。

到底陳澄波住在哪裡呢?由於目前陳澄波留存的上海寄信地址,大多寫他在上海任職的機構,也就是藝苑繪畫研究所與新華藝專(上班順便收信)。根據兩段家屬的口訪回憶,陳澄波在上海租在別人家的二樓,租屋處不寬闊,體現在陳澄波作品《我的家庭》中閉塞、昏暗狹小的空間氛圍中,地址離新華藝專不遠,步行即可抵達。

陳澄波描繪一家人在上海租屋處生活景象的《我的家庭》

無論是新華藝專或藝苑,都位於非租界區與法租界的交界,大抵屬於便宜、巡捕管理較鬆懈的區域。尤其藝苑位於上海舊城(老城廂)的西門,完全是中國人的活動區域。

即使如此,陳澄波的活動範圍並沒有被租界徹底圈限,他有時會帶著學生外出寫生,自己也會前往上海英國租界附近作畫,例如他描繪外灘法、英租界邊線的油畫《上海碼頭》,或是日本租界附近的商務印書館。除此之外,他也試圖趁著工作空檔學習法文,只是因為白天跟晚上都要教畫,成效有限。

包含像陳澄波這樣的臺灣人,在上海活動往往使用多重的身分遊走其間,例如他的名片標註自己是福建出身(在北京的郭柏川也以中國人身分活動),報紙也報導他是福建人,但陳澄波有時也會自己是受日本殖民的臺灣人,帶來一些好處或壞處。

陳澄波描繪上海外灘歐戰紀念碑(現已不存)的《上海碼頭》

另外,稍微熟悉陳澄波的人,或許會想到,陳澄波曾進入「中國人禁止進入」的法國租界公園作畫。然而,這與陳澄波到底是日本人或臺灣人無關,因為這項規定僅止於1928年,陳澄波是隔年才到上海任教。

現存名稱《法國公園》,可能描繪顧家宅公園(今復興公園,這個名字非常有戰後國民政府在臺灣命名的那一套風味)的陳澄波油畫,也是1929年以後才創作的。

陳澄波描繪上海法國租界公園的油畫《法國公園》

看過李小龍電影或受到早期中華民族主義式歷史教育的人,可能會聽過上海租界公園有「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時代。但實際上並沒有這種標語。

首先,當時的規定不是「中國人禁止進入」,而是「只允許外國人進入」,可以理解為保障外國人休憩的限定區域。

其次,「狗不得入內」是別的條款,是說「狗與腳踏車禁止進入」。甚至1928年後,禁止中國人進入租界公園的部分已經沒有了。有關「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都市傳說如何被建構,可以閱讀Robert Bickers的《滾出中國:十九、二十世紀的國恥,如何締造了民族主義的中國》。

1972年的香港電影《精武門》中,飾演陳真的李小龍在「華人與狗不得入內」標語前

所以,陳澄波不可能經歷「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時代,他造訪法租界內的公園畫過幾次油畫或速寫,不過他不太可能住在這附近,因為顧家宅公園附近是新擴充的法租界地區,屬於高薪階層與富豪所居住的地段,有著比照巴黎的都市規劃,租在別人家狹小二樓,生活拮据的陳澄波不太可能負擔的起。參考同時代的日本畫家三岸好太郎描繪法租界公園的街道,呈現道路整齊、靜謐且洋溢異國風情的景致。

最近因為要去東京,考察陳澄波、洪瑞麟、李梅樹與李石樵等人於1930年代在東京的活動狀況,所以順便在此整理陳澄波在上海時期的居住。總結來看,藝術家的住處往往影響他的作品大小、取材範圍,甚至是人脈網絡,這點陳澄波無論是住在上海還是東京,都被充分體現出來。

日本超現實畫家三岸好太郎在上海法租界的油畫《上海風景》

參考:《近代上海租界的公園(1868 -1940)》、1920年代末的上海租界地圖、陳澄波的上海時期信件、1932年《臺南新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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