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紅領巾
入隊那天放學后,父親開著摩托車載我到一家很好的燒臘店買了點燒臘作爲加餐,全家人都很高興。他們不知道,這是我用一整天上課坐正,上課幾乎不説一句話,甚至連下課也不敢説話才換回來的。
那天班主任宣佈了,要從今天最守紀律的孩子裏選出第一批入隊名單。做壞孩子我不會,做好孩子我比較擅長——做壞孩子要有充沛的精力搗蛋,事後還得應對大人的怒火,做好孩子反而最適合懶人。
我的母親是一個很重視榮譽的人,翻舊物時,經常把她收藏的團章、團員證拿出來,告訴我優秀的人從小開始入隊,然後是共青團,然後是黨。只不過母親提出入黨時,經歷過文革的外公仍戰戰兢兢,否決了她的主意。
所以,加入少先隊也是做好學生的第一步。一個班第一批入隊名額僅有9個左右,彌足珍貴,得來的方式也只是當一天乖孩子而已,雖然,對於好動的孩子來説是挺難熬的。有一個同學便在當天下午的課裏才被班主任剔出名單,功虧一簣。我那天坐得很直,腰板很正,嚴肅得不像一個正常人,最後總算靠自律度過了一天。
我之後也沒像那天這麽認真過。
入選的還有我們的班長——她是學校一個高級教職工的外甥女。入隊前,我們學習怎麽敬禮,怎麽用舉起右拳宣誓,“準備著為共產主義事業而奮鬥”。當然我不知道爲什麽要舉起右拳,也不知道共產主義事業是什麽,甚至不知道爲什麽“人民的利益高於一切”。在隆重的儀式上,高年級的漂亮大姐姐給我們親自繫上紅領巾,這樣我便是正式的隊員了。
總之對於孩子來説,這是一種獎勵而已。每天都要記得繫紅領巾上學,在同班其他沒有紅領巾的小夥伴面前,就像是多戴了一朵小紅花,表示我們是優秀的孩子。
不過僅僅一年後,紅領巾就不是一種特權了。第二批入隊儀式裏,所有同學都入隊,包括最調皮搗蛋的同學,還有考試成績個位數的智力障礙同學。在那之前,我甚至以爲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加入少先隊,至少他們加入前也得先扮扮乖呀。我還幻想過紅領巾真的是國旗的一角,這樣的話,生產一條紅領巾得剪掉多少塊國旗呀。後來我量了一下,紅領巾上并沒有90度的角。
自此,戴紅領巾又變成了一種束縛,若當天沒帶就會被門口的執勤逮著上報。這就是紅領巾的“通貨膨脹”了。
不過它還是時刻提醒我做一個好孩子。我考進了一家水平不怎麽樣的初中,在那裏成績顯得比他人優異,又自動成爲了班長兼中隊長。
輔導員經常組織中隊長活動,比如植樹節時,只有中隊長可以翹一下午課去種樹。在車上的時候,紅領巾提醒我,要給一個老人家讓座。我還真的站起來讓座了,讓座后還瞥了同行的輔導員一眼,這一刻仿佛我又成了一個品行高尚的人。
隨著中二到來,少先隊生涯也該結束了。入共青團不再依靠老師喜好而是同學評選。當時班裏高大帥氣,深受女生喜愛的幾位同學都得了高票,只管埋頭讀書的我則遺憾落選。儘管我後來仍趕上入團,也是到高中才知道,一些優秀的人其實根本沒有入團,當然這是後話了。
此時想起寫這些,只是提醒如今在車上坐了位置打死不會讓的我,曾經是一個有儀式感的孩子。
(本文只是個人回憶,不對少先隊制度做評判。個人認爲,並沒有必要像一些人所説的那樣,因爲自己的政治取向而反對孩子加入少先隊。畢竟少先隊是在大陸教育體系下孩子們的一大榮譽感來源。對孩子直接表達反對意見有一種灌輸政治觀念的意味,也容易讓孩子被同伴排斥。只需要把它看作成長中的經歷看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