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工程師》遊戲筆記(1):從打遊戲到做遊戲:角色解鎖
2020年6月1日,我在久未更新的微博上記下一筆,從今天起我就是一個遊戲設計師了。我參與的第一個遊戲叫做《遺忘工程師》(Forgetter)
我叫楊靜,熟悉我的人可能都知道我是個遊戲迷,在我能夠做遊戲之前,我寫了不少關於遊戲的文章,有時是文化評論,有時是對於專業人士的訪問,有時是在藝術和學術領域內關於遊戲這個媒體的研究或再創作;而在我能夠寫遊戲之前,我早就打了不少遊戲,雖然不愛氪金,從小到大我還是為遊戲花了不少錢(而且因為愛丟東西,常常一個遊戲要買好幾次)。總而言之,我深信自己有資格被稱為重度遊戲成癮者——從為了打遊戲逃掉初二那年週三下午的英語課這種事情,到為專注做和遊戲有關的事情讀博士讀了一半退學,我都幹過。
玩的越多,就越愛幻想有一天我能做自己的遊戲——它一定要好玩,也要很別緻,別人都做過的遊戲就不需要我再做一次,它一定是敘事的、是故事驅動的,最好還能讓人浮想聯翩。上述種種要素,都是我在自己最愛的遊戲中體驗過一遍又一遍的。我還希望我的遊戲能讓不打遊戲的人也想玩,比如我在學術界、媒體和藝術界的同行們——我從遊戲中得到了那麼多那麼多,總是忍不住把我最愛的媒體分享給我身邊的人。
機會來臨是在2019年,我的一位策展人前輩臨時叫我去深圳幫手做展覽開幕式和研討會的翻譯——原定的翻譯神秘失蹤了。在那裏我遇到了我們的遊戲《遺忘工程師》的製作人,從巴黎來參加展覽的法國收藏家Sylvain Levy,他和他的妻子、女兒近十幾年來一直收藏中國當代藝術,並嘗試把藏品做成VR美術館,目的是想做一個沒有實體的博物館,能讓更多的人看到他們的收藏。
「其實也可以用遊戲做虛擬美術館啊?」我提議,我總是提議把一個東西做成遊戲。不過,這種提議往往和我大多數天馬行空的想法一樣,大家總是不會當真,只是善意地笑笑,然後忘掉。不過,這次對方居然當了真,Sylvain從沒玩過電子遊戲,但他要我寫好一個計劃書:一個既是遊戲又是美術館的作品。
想要做一個遊戲,你需要的不僅僅是個主意,你還需要一個魔術師和你一起,把想法變成現實(or 虛擬現實)。因為疫情,這位原本應該在美國工作的魔術師滯留香港——棒棒的藝術家、科技人關子維(Alan Kwan)。他是最傑出的那種魔術師,在變魔術之前,他打磨工具,雕琢工藝,盡力把一個有點意思的想法推地更高更遠(我記不清有多少次在工作室被他逼問:那這個設計能不能去到更盡?)
這就是三個NPC終於碰面組隊的故事,在比《遺忘工程師》更大的遊戲——人生中,我們相遇。雖然在此之前我已經寫過很多很多關於遊戲的文章和訪問,但真要到動手才知道做一個遊戲有多麼困難而辛苦。美國有位專注訪問遊戲設計師的記者,曾經這樣寫過:「任何遊戲能被做完發出來都是奇蹟。」深以為然。
我和關子維都對腦洞、對記憶、對童年創傷、對什麼是智慧、什麼是創造力這些總也討論不完的話題感興趣。而我們自己的大腦就像不斷髮酵的肥料一樣,在吸收了無數奇思怪想之後,想到了這樣一個遊戲:在不會很遙遠的未來,腦機對接全面實現,富裕家庭可以在孩子很小的時候就餵食孩子們的大腦。一家科技公司MindJob(中文名我還沒想好)推開新的業務:藝術家大腦回收再利用。玩家可以扮演這家公司僱傭的記憶工程師,通過腦機界面,進入幾位已故藝術家的大腦,找到並清理其中的糾結記憶。因為是藝術家的大腦,也就有不少藝術作品嵌在腦溝裏,而它們不是藝術品本身,是關於再現的再現,是情緒和記憶依託的載體。是以,我們有了《遺忘工程師》(Forgetter)這個遊戲的基本概念。
我們兩個人的小小工作室,每個人都肩負數職。我最主要的角色,一開始我們都以為是策劃與寫作,但很快我就有了分身:行政管理(你們想想這個工作室得多倒黴)、宣發公關、視頻製作、網頁設計(!)、演員統籌……關子維也很忙,更忙,他是技術家也是藝術家,是建築師也是殺蟲專家。我還記得在第一次做playtest前,我們在辦公室的牆上寫下所有當天要完成的任務,寫滿整面牆,再一條一條劃去的那種沉重。以至於前幾天我看到《what remains of edith finch》製作人在GDC上說,我們在遊戲面世前兩週改掉了大部分的VOA時,連眉毛也沒揚一下——沒毛病。
就算是寫作,一件我做了十年的工作,在遊戲開發中也讓我覺得需要從頭做起——如何寫超級超級短的VOA,把它們寫的既能傳遞信息、又能製造懸疑、還能感染情緒,每句台詞既是大敘事的一部分,又要本身自成篇章。同時,寫作、關卡、物品、系統是一個有機系統,就像新生兒的身體裏不同的器官——你不但需要每部分都健康成長,還需要它們彼此協調,不然嬰兒肩膀上長出姚明的頭該怎麼辦???
研究院畢業後(我碩士還是在不知道哪一版的《模擬城市》陪伴下讀完了),我很久沒有在這麼短時間內吸收和消化過這麼多信息、學到過這麼多技能。如果遊戲是一扇有鎖的門,門的一邊是設計師,另一邊是玩家,而我終於拿到了鑰匙。人生中,我總在解鎖鑰匙、扮演翻譯的角色,從一種語言到另一種,再回來:英文與中文,學術寫作與媒體寫作,藝術與日常,苦逼的經歷和牛逼的笑話。只是這次我要翻譯的很多:想法與形式、故事和系統、遊戲和藝術、技術和文化,當然,還有我和讀到這篇文字的你(謝謝你)。
翻譯是需要苦工的藝術,需要通曉兩邊的詞彙和文化,而在製作遊戲方面我還是新手(還好有《新手指南》)。我希望我能學得更快,那樣我就能把我從遊戲裏、從關子維身上學到的東西翻譯給你,通過我們的遊戲,通過我們的視覺,通過我的文字。
目前我們的遊戲已經完成1/3,開始做錄音、發行,以及更多的遊戲測試,如果你人在香港對參與這些事情感興趣,歡迎和我聯絡!如果對我們的遊戲感興趣想認識,也歡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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