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在失去什么?
昨天和人聊到我们感情观的不同,提到一个词“分野”,我就顺手查一下这个词的来历。
结果Google出来的搜索页面都是日文,我以为浏览器设置被我误改了,就到处找设置改回来,找来找去发现没问题。可是,英文界面搜索结果还都全是日文,我很诧异。
试着搜“分别”,结果是中文。浏览器设置没问题。
又试了下“下野”,日文!“野外”,日文!“野合”,日文!
看来问题出在“野”!
难道“野”字是日本自创然后回输的?
我去搜了下,发现“野”自甲骨文就有。
那只能是我的猜测了:因为搜索引擎根据使用数据排序,中文用户Google用的少,少过岛国使用频率,于是霸屏的成了日文。
为了佐证,我去搜了一些日文有,但是中文不常用的汉字。果然,“番号”“自分”……这些词出来的搜索页面靠前的都是日文。甚至“笑颜”这样的词,维基词典直接介绍这是“日语”。
看到这,我绷不住了。
有种被偷家的感觉。就像:祖传的手艺被人学去了,人家到处用,结果全世界的人认为这手艺是他的。问题出在哪?
而且,这种失守是递进的。我想起刚到美国时和一个美国人聊禅宗,他说禅是日本的,因为他一直看到的都是日本人在推广禅,甚至禅的英文Zen都是日本语翻译的。
禅宗、茶道、书法……现在甚至到了汉字?
问题出在哪?就事论事,如果Google的搜索结果是我猜测的这原因,那么,“不能用Google”就是最直接的原因。
一个人把自己自绝于世界,那么TA的优秀、TA的美好、TA那些灼灼闪光的东西就注定会在那片黑暗中不为人知。
对,我说的不是人,我只是好奇,一个人都会叫嚷着存在主义危机。那么,一个民族、一个文化的存在呢?这不重要么?没有文化话语权,甚至要失去文化解释权,这不可怕么?
如果可以自欺欺人或者失智地说:不能用Google就用百度。那面对未来的AI呢,如果是自然语言大模型来搭建未来人类社会,中文语料的缺失和弱势,决定的是这种语言持有人社会定位的边缘化。
这其实已经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了。中文语料不仅是缺失,更困难的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造成的语料单薄和污染。
我永远记得李老师拿着话筒愤怒地说:“现在的中文很孱弱。”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语言是真的有生命的。这种生命力,我之前只是感受到它的力量,觉得它只会变得丰富和庞大。却没有想过,它也会在打压中萎缩、变皱。
这个不能说,那个不能写。我们痛苦现在的自我阉割,将来还要痛苦长期阉割在代际更迭中造成的文化塌方。
说到这,又得吹一波所谓海外新文化运动的必要性。离散在海外的我们,记录、创作不能停呀。最起码,中文语料的山头,要占住。
因为,我不希望一个外国人去搜索我的“笑颜”,然后认为我是个日本人。(释:我毫不仇日)
这些天,我和朋友们在筹办一本在地中文杂志,名字叫《非必要》,在讨论杂志定位时,关于一个说法引起了激烈的讨论。杂志的一句话介绍——“离散华人的独立中文杂志”。关于“离散”这个说法,有人觉得不适,认为底色有些悲凉。
但我们实在找不到别的更合适的词能形容我们这样的人:主动或者被动地离开祖国大陆,离开不认同的社会系统,寻找可以安置肉身和精神的栖息地;但同时,对母体的伤痛有着指指连心的痛感,无比希望自由意志和公民思想能够在华人社群成为共识;自己的知识库里有深深的中华文化烙印,且不想剥离……
香港作家游静在散文中写过一段:历史除了制造输赢,更大量产出,连输赢都没份的,余下的人。這些余人,仅能立足的方寸,就是余地。
作为余地写作者,我之前非常难受,写东西给谁看?——想要的读者看不到,能看到的不需要。
我不想(也是无能)英文写作,因为我不想把这些非虚构的内容展现给英文读者,总觉得这样的作用只是满足异文化的窥视好奇心,承载不了我传递勇气和希望的初衷,我只想聚焦我认为应该读到这些内容的人。
可是,Google搜出日文的事情改变了一些我的想法:跨文化的“被看见”也许也是我们这些离散华人创作者的使命。
Q说,我们不想强调悲痛和放逐,我们是承认并直面这已经是我们所处的现实,把“离散华人”这个词用作creative的、constructive的、emerging community的意思,是个面向创造、面向未来的词,它赋予力量而不是仅仅关注力量的丢失。
文化是什么?抽象也具体。
给我剪头发的日本小哥说想去中国看看,我问他想去哪。他说:上海、北京、湖南。
湖南?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吃湖南的菜,香小馆、眷湘、湖南印象……这些都是湖南省的菜对吧?辣,让人感觉很痛快,所以想去那看看。”
【补充说明】:如果你试着搜这几个词,出来的是中文,先不要急着质疑,看下你的手机/电脑设置,是不是中文模式。然后再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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