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淺談面容之美 / 伊丹萬作 》
我想,人在瀕死前,以及命定的陽壽將盡時,所呈現出來的面容應該會是一副與之相應的、完美無瑕的模樣吧。
雖然用完美來形容相貌的說辭或許會讓人感到雲裡霧裡——簡而言之,就是指構成面部的"既有材料"無法再創造出更為卓越的容貌,等同到了一種登峰造極的境界。
我往往會因自己映射在鏡子裡的儀容不夠端正而感到彆扭。
為了將自己的臉調整至尚能容忍的程度,我必須咬緊牙關,皺起眉頭,讓面部的肌肉處於緊繃狀態,彷彿下一秒就要捲起袖子與人爭執似的。
然而,我並不能一整天都維持著這樣的表情。恐怕在我獨自一人發怔時,臉上就會不經意地流露出懶散的樣子吧。
只要想像一下自己當時的神情,就讓人有些鬱卒了。
即使不擺架子,不裝模作樣,也能隨時隨地展現出令人賞心悅目的面容,那一定是種自由且安適的感受吧。不過,儘管在他人眼中已是得天獨厚的面貌,但對於本人而言,可能並不那麼使人寬心。
迄今接觸的日本人中,最讓我嘆為觀止的儀表屬於已故的岸田劉生先生,然而他過於神經質的言行卻大大損害了他灑脫拔俗的面容的價值,實在讓人不禁扼腕嘆息。
對於美的意識,因近期受西方文化的潮流影響,人們普遍崇尚雙眼皮的眼型。但過度明顯的雙眼皮反倒造成了精神上的陰翳感的缺失,在我看來僅是徒有其表且枯燥無味的拙劣仿效罷了。
東方特有的含蓄及韻味在於單眼皮或是不那麼顯著的雙眼皮,也就是經得起反覆欣賞,怎麼也看不膩的那種面貌。
近年有些魯莽的人們透過手術將單眼皮割成雙眼皮,對此我只能表示著實可惜了。如果他們真的因此蛻變得更美麗了那倒還好,但手術後的結果大多只是讓他們的眼睛看上去像是哭了一整晚般腫脹,然而本人仍以此為傲,這樣的情況實在是讓人驚訝。
醫生究竟是種什麼樣的職業呢?
如果認真思考過自身商業素養的本質,就會明白涉足這種脫離自己職責範疇的領域是多麼不適切。生命的瑰麗就交由藝術家來描摹吧,但即便是藝術家,也無權越俎代庖,對神祇所創造的肉體進行改造。
醫生的本職和美學沒有絲毫交集,但是卻出現了明明不知曉美為何物的醫生一面打著改變人生的旗號,一面收取高昂的手術費用,慫恿著盲從的年輕人們相繼步入火坑,製造出一副又一副不堪入目的皮相。
天生的面容即使再醜陋,也會有她的和諧之處。我十分同情那些經醫生之手而轉變的容貌——只因其不再屬於這個世界。
假如世間真的有所謂的美容術的話,大概就只剩下提升精神修養一途了吧。
面容中所蘊含的教養之美是極不可思議的。
精神修養是一種無形的力量,因此沒有顯明的道理可循。然而當她降臨在面容的瞬間,她所展現的曼妙姿態卻總能觸及我等的心弦。
此外,精神修養甚至能夠改變一個人的聲音。即使素昧平生,我們也能藉由隔壁鄰居的聲音,來大致判斷他們的教養水平。
當然,偶爾也會有例外發生,在此就拿我所認識的某位先生來說:
他的儀表堂堂,看上去就像有島武郎級別的知識份子,不過他的嗓音卻與他的形象相去甚遠,當我聽見那道聲音從他的口中傳出時,只覺毛骨悚然,不能自己。我想這個人應該是曾經遭遇過種種刻骨銘心的不幸吧。
縱使我並不奢望自己的容貌美如冠玉,但那過於扁平的輪廓依舊是我心中深藏的芥蒂,儘管我期許孩子們能夠長得更出色些,可是很遺憾地,他們依然將我的所有缺陷無一遺漏地保留了下來,所以,我對孩子們感到有些內疚。
但是,我相信在我臨終之前,我的皮相會逐漸趨於成熟、穩重,並且毋庸置疑地比現在增添了更多安定感。
所以,每每瞥見鏡子中未完成的面貌時,我就會認為自己的死期還很遙遠,從而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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