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徒手記(八)
其實,平時都不喜歡觀察別人,只想一心做好自己的事,管好自己的內心。但到了新環境后,畢竟不同以往,因此也多留意了一些。隨著慢慢進入這個團隊,也就越來越發現,每個人平日里的小細節。
過去的副組長即將退休,這些天家中有事沒來,偶爾來一天,大家似乎也不怎么應和他。我看到的,只有老博還表示殷勤,下班碰到了,還主動要幫著拿手里的東西。原本以為老博是個自得自滿的人,看起來每個人都有自己處事的方式,面對領導,他有自己的小算盤。平時里似乎也是如此,往往要表現出自己的高人一等,卻又不肯擔上一點責任。對人也是如此,在領導面前的表現,和平時里的表現,是不大相同的。
同一個辦公室的兩位老哥,倒是表里如一,第一天什么樣子,現在還是什么樣子。不過,這些天,這些天來的業務紛至沓來,加上需要上下里外協調,往往要多方打聽,在夾縫中求生存,不免有些憂慮。可大呂是那種我見過的類型,平時興趣廣泛,也愿意開開玩笑,大概是那種面對生活,我們學會了幽默的個性。做什么事情,有自己的思考,不會輕易認輸,也有自己值得驕傲的歷史,只是現在不算得意而已。老楊就有些沉悶,對業務并不表現得很熱切,但心里其實也有一分細致,對問題看得很清楚。不得不做,卻也不無憂慮。這方面,他和小呂差不多,都是越明白,越擔心。這就是現在的情況,現實和紙面上的東西有著尖銳沖突,每個人都像是踩在薄冰之上,保護自己很難,這時候也唯有放寬心,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位置,至于窮通起落,并在于己。
組長還是個性滿滿,每天風風火火,能坐下來,也能做事情。有什么事找他,他的反應都很快,顯然平時也是思慮不少,只是往往說:他簽字,他來找某某,他來辦,總是讓人覺得,這樣的人物,卻被逼成這個樣子。到底是我們的工作過于困難,還是什么東西讓我們的工作變得如此困難,到底有沒有辦法,讓我們的工作不那么糾結纏絆?
我想:相對于其他提高產能,降低成本的辦法,這種考慮的方向,可能才是真正向著打開一個人的束縛,釋放出最大動能的好辦法。而我們現在的運作方式,其實是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當作一個零件,既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建議。無論這個螺母能不能擰上,都是大力去擰,直到擰廢了,或是擰上了,如果是前者,那就換個人,如果是后者,那就皆大歡喜。只是隨著經濟形勢變化,前者越來越多,后者越來越少,在這種多少的漲跌下,整個公司難免也陷入一種窘境。
在任何地方,人才都是第一位的。可人才并不是「第一」的代名詞。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才是真正的人才運用理論。古人曾說過,賢明的君王,從來都是各自用各自朝代的賢臣,他們不會嘆息自己怎么沒有人才,而是嘆息為什么自己發現不了人才,為什么沒有舉薦人才。在古代,丞相這樣級別的大臣,最重要的任務不是具體的行政,而是向上舉薦賢能,所以在史書中往往可以見到,對于達官貴人不舉薦人才的指責。而能夠舉薦人的,也往往得到人們的贊許。比如在《大學》中就有這樣的一段話:
若有一個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彥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實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
對于一個明通的王侯來說,一個人即使沒有什么過人的本領,只要他不嫉賢妒能,愿意看到別人長處,讓其能夠盡心用力,向上積極推薦,就是一個非常好的臣子。而我們現在,卻已經不認為人重要,也不認為應該將人放到合適的位置上,更不認為有必要去關心一個人。是的,不管表面說的是什么,事實是,能夠做到如魚得水的少之又少。
從這一點來看,公司里的人大部分都不算開心,或者說開心的都是表面上的,或是自我生活的,而非工作上的,也就知道這個公司是有問題的。今日總經理還派了一個檢查組下來查問題,到處找人談話,還制訂了自己的檢查指南,談話中也有很多話術和陷阱,其實何必下來談話呢,便是檢查組中的這些人難道不明白自己身邊的問題所在?那么到底是要查什么問題呢?轉回來說,總經理難道不明白問題所在?他既然認定存在問題,卻又采取這種方式下來,又能查到什么真正的問題呢?或者說,他只是想查到他認可的問題而已嗎?不過消耗人力,讓上下更加互不信任而已。至于我們的大組長,如今大概也是如履薄冰,據說對這次檢查很重視。心有所系,則必然難以入夢。
天當鋪蓋地當床,雖是俗語,其實能做到的又有幾人呢?近日還讀了《曾國藩家書》,我覺得古人和我們最大的不同,就是在立志上。古人立志在于做圣人。這種立志,今天聽來,大概不覺得精神發狂,就是認為腐爛發臭吧?可古人的修身誠意,其實都源于此,所謂雖不能至,心向往之,所謂孜孜矻矻,力盡方止。做圣人,并不是去享受圣人的名聲,成為終南捷徑,實際上是為了讓自己能夠平靜內心,所謂知止于至善。然后得到定、靜、安、慮、得。得到了什么,得到了自己。
物來則應,專心以之。物去則安,將心放在腔子里。人生如此,可謂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