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圖騰|第七章:天堂.地獄

徙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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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走到哪裡,都有可能在地獄或在天堂裡。這單純只是個選擇,沒有道理。眼前的表象世界不再那麼重要,天堂總在每個人心裡。

我打算在Jammu待個一兩夜,再搭火車去Varanasi。

這只是一個臨時起意的中途站,行前沒有做任何準備,甚至不知道Jammu有沒有火車開往Varanasi。我逢人想問車站在哪裡時,所有見了我的行人紛紛迴避,頭手亂搖,一臉怏然或靦腆的低頭疾行,沒有人願意停下腳步,正臉看我一眼。走投無路之下,我只好跑去請問警察,可糟的是,我完全聽不懂那個長得宛如黑熊的警察的英語。也許因為Jammu不似德里或喀什米爾是觀光盛區,因此會講英文的人廖廖無幾。我說的話他聽不懂,他說的話我也「霧煞煞」,最後我只好用表演的,約莫我的表演技術還不差,學火車「嗚嗚,起吒起吒」的樣子惹得路人側目,警察先生哈哈大笑,終於有了進展。

但是我們Jammu可愛的「黑熊警察杯杯」還是給我報錯了路,我要去火車站,他竟指引我去巴士站;我看我得重新評估一下我的表演功力了。好吧,沒關係,也許會有巴士去Varanasi,待我來問問看吧。於是我先瞪著那一排排看不懂的時刻表及地名,確定找不到Varanasi之後,再一個一個窗口逐次問去,排隊排到地老天荒,竟沒有一個會講英文,一個個穿著沙麗賣票的女人聽了我左一句Varanasi右一句Varanasi之後,統一的動作就如趕蒼蠅般揮了揮手,非常不耐煩地說出我唯一聽得懂,也是她們說得最好的一句英語:「No!」

沒辦法,我只好放棄。

走出巴士站,我試圖向隨車小弟問路。不知徘徊彷徨了多久,使出渾身解數,才終於問到去火車站的巴士。經過這一番輾轉、無奈的折騰,我終於來到了火車站。站內擁擠、髒亂、鬧哄哄的人群,完全沒有章法秩序的排隊方法令我陷入恐慌,一度以為自己永遠到不了賣票的窗口。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輪到我買票的時候,面目嚴厲不耐煩的女票務員還是只有那冷冷的一個單音:「No!」狠狠將我打入地獄。

我暗忖,是沒有開往Varanasi的火車呢?票賣完了?還是沒有座位?她說了一長串話,我一句也聽不懂。後面等著買票的人彷如蟻海般不斷急湧上來,即刻就會將我淹沒。女票務員給了我另一個窗口的號碼,我轉身放眼望去,不禁沮喪又焦慮地長歎一聲,又是一個漫長的等待啊!

同樣的事情又從頭經歷了一遍,另一個窗口仍然給了我同樣決絕的答案:「No!」沒有開往Varanasi的火車,這次我確信了,就算不是也當作是了。罷了,還是先找住的地方再說吧。

我四處遊蕩尋找落腳處,心中打定主意,絕對要問到便宜又能告訴我「怎麼去Varanasi」的旅店。然而天色漸次昏黃,起初的決心轉眼跟著暮色的降臨而退縮。就在沉重的行李、炎熱的負擔和愈走愈遠的路快令我崩潰時,終於又有人招呼我了──沿途並不是沒有生意人或乞丐糾纏,只是都被我堅定的拒絕了,如今我髒得像隻豬,累得像條狗,舉目四望一看,想不到胡闖亂走,竟到了我原先下車不遠處的一條鬧街。

我再也走不動了,那個人說有便宜的住處,我只好冒險跟他走。

的確,很便宜。比起德里的星級飯店和喀什米爾的船屋,這裡是便宜很多。但我還是得殺價,似乎這已經變成了旅行中不得不做而且習慣做的事,儘管我已經很累了,可殺價的精神卻才開始旺盛呢!

談好價錢,登記好護照後,老闆親自帶我上樓。我放好行李,隨身帶著重要物件,出門去找吃的。因為考慮衛生問題,我一直不敢走進那些用「腌臢」兩字也不足以形容的吃食店,所以我的主食變成水果、餅乾和罐裝礦泉水──有幾次不小心買到以當地自來水充灌的黑心水,那水一喝馬上可以察覺──在印度買水,得仔細看瓶蓋處的包裝是否完整,有沒有被開過的痕跡。

那天傍晚,我買了香蕉、芒果、餅乾和兩瓶水。解決了晚餐,仍感到飢腸轆轆,我知道那是思鄉的味蕾在作祟,這晚,就在想著「回國後如何把台灣小吃從頭吃到尾」的痛苦的想像中朦朧入睡。

我住的地方狹小簡陋,廚櫃裡有蜘蛛網,床根本不能睡,到處的異味和髒垢更不用說,而那條通往樓上住房的旋轉梯,似乎還留繞著傍晚與店主殺價的爭執聲。我的魂魄曾在那個樓梯的上方俯視,藉由夢境事先看到了這一切。當夜和衣睡下時,我俄然記起夢中的「回憶」──現在,卻是我似曾相識的過去。時空真的可以預見嗎?打破線性命運的執見是可能的嗎?人類也許正在一點一滴流失已存的能力吧!

經過一晚的折騰,破曉前我終於稍稍薄眠了二、三個小時。天亮後我決定搭巴士回德里,再從德里搭火車去Varanasi。計議已定,起床梳洗,早餐以餅乾和礦泉水裹腹。

走進印度的第一天起(除了在Srinagar的那十多天),我幾乎以水果、餅乾和礦泉水裹腹。雖然很難以文字形容當地的衛生問題,但我還是想稍稍形容一下我所看到的,那裡幾乎見不到一家乾淨的吃食店,只要瞄一眼就會令人食欲全失;店裡打理飯菜或大餅的污手,衣衫襴褸的跑堂和食客(雖然我自己也乾淨不到哪裡去,主要是因為看到這一切,壓根沒辦法產生食欲;然而也許是因為我不夠勇敢),麻密的蒼蠅更令人怯步。有一次我在巴士停下休息時,看見一幕永生難忘的景象:一個老人蹲在沙塵瀰漫的路邊吃一盤咖哩飯,髒污的黑手抓著鮮黃的咖哩飯往嘴裡送,周身是漫漫的黃沙和蒼蠅,灰濛濛的老舊身影令人反胃又心酸。

我想念台灣。與這裡相比,那裡是天堂。

然後,我想起了一個關於天堂和地獄的故事:

有個人贏得了免費到天堂和地獄旅行的大獎。首先那個人被帶往地獄,到達地獄時,他看到了一個很大的宴會廳,廳裡擺了很多長桌,桌上放著任何可以想像的美食,人們沿桌子的旁邊坐著,叉子插在食物上,那些食物的香味充滿了整個大廳,非常誘人,但是卻沒有人在吃。

那個人覺得非常奇怪,可當他走近一看,發現那些人的手臂都很奇怪地癱瘓了,只能一逕地往前伸取食物,而無法進食,不管他們如何用力的嘗試都沒有辦法將食物送入自己的口中。

「原來地獄就是這樣。」那個人想:「生活在一個富裕的世界裡,在那裡充滿著每個人所需要或所欲求的東西,但是卻在這個豐富之中挨餓,無法餵飽自己。」

然後他離開這裡到天堂去。在天堂,他也看到了那個相同的宴會大廳,排滿了同樣的長桌,上面擺滿了同樣美味的食物,可當他走近一看,卻發現那些人也患了同樣的毛病,手臂都癱瘓了。「這是天堂嗎?」他大聲地喊了出來。但是再仔細一看,他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差異,那就是:在天堂裡,他們互相伸取食物來餵養對方。


就因為這一個小小的不同,不管你走到哪裡,都有可能在地獄或在天堂裡。這單純只是個選擇,沒有道理。這個故事讓我開始感到眼前的表象世界不再那麼重要,天堂總在每個人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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徙逍成功就是做真心喜歡做的事而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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