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的基石——《痛苦與榮耀》(下)

撰文：Joy

　　上週談及親情帶給薩爾瓦多的滋養與重擔。本週我們將繼續介紹電影《痛苦與榮耀》中，另外三段在他生命中從浪花激越逐漸綿延到色彩斑斕的情感。

費德里科是久別重逢。

他們曾經深愛，但愛情的結局是「……我的愛沒能拯救我愛的人」。薩爾瓦多將寫作這段過往的文章視為懺悔，兩人卻又因著這段懺悔而時隔經年後再度聚首。短暫的一個夜晚，他們敘舊、擁抱、親吻，知道彼此都還過得好、有著其他深愛的人……。而眼神間流轉仍盡是眷戀——是對時光、對過往，對曾經的自己和曾經的他們的眷戀。

這才是真正的結局，重逢抹去了愛情曾經遺留的燙手遺憾，為他們的關係添上溫和深厚的友誼成分。

愛德華多是感激。

對畫畫滿懷抱負的青年粉刷工和教他讀寫的九歲小老師，他謙虛真誠地用心學習、他不卑不亢的用心指導。那幅洞穴裡陽光下看書小男孩的畫，連同背面愛德華多用他的小老師教他的文字寫下的話語，飄過五十年的時空海洋和無數命運的偶然，終於寄到了收信人的手裡。薩爾瓦多沒有選擇去找他，甚至是任何一點點探聽的打算沒有，我想，因為他欲說的感恩和思念，他已經全部收到。

阿爾貝托是和解。

兩人的衝突雖深，卻也有許多共鳴，例如:阿爾貝托對薩爾瓦多的作品的深度感受和執著、他們對於戲劇的見解……。

也許衝突只是來自於年少輕狂:凌雲壯志的薩爾瓦多看不慣阿爾貝托的浪蕩、灑脫的阿爾貝托則不滿於薩爾瓦多對他的百般要求批評；然而當嚴肅的藝術家開始尋求自藝術解放的生命，而浪子則回頭認真審視自己人生的重量，他們終能在自己身上看見曾經的彼此，在靈魂最深處握手言和。

痛苦與榮耀，乍看之下講述成功背後的歷盡艱辛，實則並非如此。痛苦並不是榮耀的暗影，相反地，如果榮耀是光、是生命散發的藝術光輝，痛苦就是熊熊燃燒的太陽、是生命的本質。

阿莫多瓦在自傳電影中將自己的成功描述的渾渾噩噩，卻入木三分地刻畫了逃離的渴望:他渴望脫離創作而專注於「生活」、寫作的理由是「因為有些事情需要被遺忘卻又不能討論」。

在這個崇尚「不只是生存」的年代，我們輕看藝術，視其為美德，如何能夠想像一個坐擁了藝術天份、財產和名聲的人活得毫無樂趣？但事實上，真正的藝術是沉重的、真正的藝術家生命往往是充斥苦痛的。且看電影中的薩爾瓦多:晚年的身體病痛掩蓋了無虞的生活、愛情的甜美終沉澱為久別重逢、友誼的衝突大過共鳴、親情是綿延一生而不能解的死結。

他渴望逃離，但是痛苦與榮耀，他都掙不開、工作以外他找不到生活。唯有回過頭，拾起這作為他生命的意義的藝術重擔，在電影螢幕上，再次講述這些他為了遺忘而寫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