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杀手 08 署名信

关令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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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3日一大早,钟少德从下榻的旅馆出来,赶去了老闸捕房。

经过了一个晚上,原先那一点点惜才之心早就去了爪哇国,如今他满腔都是对杜祖恩的憎恨。两三个女人也就算了,可那是49个,整整49个啊!要是每个都有言菊芳邵雪君这样的姿色,那就等于半个上海滩的头等美人全被这小畜生搞了一遍。而这小畜生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三功裁缝,一个帮有钱男人量尺寸的小瘪三,他有何德何能,凭什么享这等艳福?!公道何在?还有没有天理?!钟少德怒火中烧,怒不可遏,他决心要为全上海男人讨回公道,誓将这个淫乱下作的小瘪三绳之以法,然后公开审判,游街示众,千刀万剐,食肉寝皮……当然,在此之前必须先做一件事:等捕房的印刷工人上班,把杜祖恩的通缉令印出来。

老闸捕房九点整开始办公。钟少德到达时是九点差五分,大厅里已经聚了不少巡捕。钟少德正要去韩庄的办公室,却不意斜刺里窜出两名制服巡捕,将他拦在了办公区外。

“您就是法租界的钟少德探长?”两人中的一人开口道,此人腰挎一支驳壳枪,左臂挂着请愿巡捕的袖章。另一人也是同样的装扮。

“我找韩探长,有急事!”钟少德不想多啰嗦,准备从两人中间穿过去。

可两名请愿警联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钟探长,黄先生有请——”

“我不管你黄先生还是绿先生,”钟少德正在气头上,自然没什么好颜色,“听好了,我现在马上第一时间要见你们的韩庄韩探长!别跟我搅七拈三,耽误了公事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您要找的韩探长现在就和黄先生在一起,”对方依旧笑得很和气,“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请钟探长给个面子,跟我们走一趟——”

“韩庄不在这里?”钟少德突然想起了什么,“哪个黄先生?”

“黄云升黄先生。”依然是职业化的笑容。

黄云升,邵雪君的未婚夫?搞什么鬼?!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难道昨天的事已经走漏了风声?不应该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带着重重疑虑,钟少德随请愿警迈开了脚步,跟着对方走出捕房,穿过马路,拐进一条弄堂,最后来到了一间两层楼的小茶馆。

茶馆店被包了下来,一楼已经清了场,守着另外两名荷枪实弹的请愿警。在捕房两名请愿警的引领下,钟少德沿楼梯上到了二楼。

在离楼梯最远的桌子边上,有三个人已经等候多时。其中一人便是韩庄,这位好好先生如今正坐如针毡,手足无措,十分地狼狈。

“你就是法租界的神探,钟少德?”三人中的另一位发话了。此人端坐在桌子的正后方,年纪三十五六,面目清癯,体形瘦长,一身阴气,电光布长衫配进口皮鞋,左手无名指戴一枚大钻戒,打扮得像个新派的黑社会大亨。

这就是宇宙书局的总经理黄云升,钟少德在报上见过对方的照片。

对方目光如炬,从头到脚扫了他一遍后,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仿佛是在说:“也不过如此。”

“好,请坐——”对方在现实中发声道。

钟少德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对方的态度已让他有了三分恼火,但顾忌对方的身份和势力,他暂时没有显山露水。宇宙书局名为出版社,其实远远不只出书,旗下还有数家大小报社,在大学和文化界极有影响,背后还有南京政府撑腰,是一个横跨政商学三界、黑白两道通吃的大集团。作为集团的总经理,黄云升自然非泛泛之辈,有传闻说他是国民党的高级特工。对于此等人物,钟少德不想轻易同他翻脸。

“一大早请两位探长过来,是因为我收到了一封信,就在今朝吃早饭的时候。”说着,黄云升微微招了招手。

站在一旁的贝雷帽仆欧立马奉上了一封信函。信封上没贴邮票,也没有邮编,只有一行大字——“黄云升先生亲启”。

“讲老实话,我这顿早饭吃得不大好,所以想请两位帮我看一看——”黄云升打开了早已裁开的信封,将信纸取出,展开平铺在桌面上。

信不长,用钢笔写成,堪堪写满了一页纸——


黄先生云升惠鉴:


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先生在黑白两道之所作所为、嘉言懿行,无不令鄙人高山仰止,倾慕已久。近日闻悉,先生行将结束单身生涯,与一位淑女喜结良缘,鄙人更是为先生感到由衷的喜悦。然作为素未谋面之友人,为先生未来之家庭幸福考虑,鄙人不得不进上几句忠言。

先生之未婚妻,康克玲金笔皇后邵雪君邵小姐,其人已非完璧之身。

就在昨日下午五时许,也就是邵小姐与您共进晚餐前的一个半钟头,她已在紫罗兰咖啡厅马桶间失身于宵小,连带损失奥米伽银表一只,及女式亵裤一条。失物事小,先生家财百万,日进斗金,不难再送邵小姐几挂银表几条内裤。然失节事大。邵小姐虽非处子,早已献身于先生,然除先生之外,似再无其他性伴侣。玉洁松贞,眼看合卺在即,岂料晚节不保,窃为先生及邵小姐抱憾矣。紫罗兰之事绝非鄙人捕风捉影,有两位巡捕房探长为证:老闸捕房之韩庄探长及法租界之钟少德探长。两位探长嫉恶如仇,恪尽职守,如有需要,先生随时可向他们求证。言尽于此,还望先生三思而后行,切莫因一时冲动,误了她人和自己的终生幸福。

搁笔之余,不免惶恐。但愿鄙人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黄先生之人品雅量,想必能以最大之爱心与耐心宽容邵小姐,理解邵小姐,疗愈她的心灵,抚平她的创伤,并最终与她缔结一段人人欣羡的金玉良缘。


谨预祝

新婚愉快 白头偕老


贺新禧

民国二十二年九月十三日


果然,正是邵雪君之事!尽管早有预料,钟少德还是吃了一惊。一惊之下,两个疑问随之冒了出来:“谁”以及“为什么”。

未及深思,桌子对面的苦主发话了:

“都看完了?两位是行家,谈谈你们的高见吧——”

对方的口气让钟少德很不爽,对方的眼光更是如此。钟少德看得很清楚,就在方才他读信时,黄云升盯紧了他的面孔,目光冰冷锐利,好似剃刀,简直就像看嫌疑犯一般。岂有此理?欺人太甚!钟少德立即发起了还击。

“依我之见,第一,”他故意停了一停,竖起一根手指,“——这是一封匿名信。”

这是废话。信尾虽然署了名,但无疑是个化名。

黄云升涵养似乎不错,他只是冷笑着点了点头,示意钟少德继续讲下去。

“第二点,写信人并没有通过邮局投递,可能是亲自或雇人将信投到了府上门口的邮箱里,时间应该是昨天下半夜。”

这也是废话,从信封和信尾日期上就能看得出来。

“嗯哼——”黄云升又点了点头,仿佛是在问:“好吧,还有没有第三点?”

“第三点,恕我愚钝,不太明白黄先生为什么把我和韩探长请到这里。我们很忙,要是没什么要紧事,请允许我们告辞——”说罢钟少德站了起来。

刹那间,黄云升眼中闪出一道煞气。

“别走别走,有话好说,”韩庄赶忙上来打圆场,“黄先生,我用人格向你担保,昨天的事情决不是我们泄的密。身为巡捕,保护当事人的隐私是最起码的职业道德。钟探长和我当了这么多年差,决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哦,是么?”黄云升现出了零下一度的微笑,“照这么讲,信上的事情是真的了?”

“基本上……是的。”韩庄嗫嚅道。

“那我就奇怪了,像这种事情,怎么偏偏就被两位撞上了呢?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巧合的因素?”黄云升笑得越发可怕了。

巧合……是啊,对方的怀疑并不算空穴来风。从昨晚到现在,钟少德一直没想明白:自己和韩庄进紫罗兰咖啡馆并非为了查案,当时根本就不知道邵雪君会成为杜祖恩的下一个目标。之所以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犯罪,完全是凭借自己敏锐的职业眼光,属于典型的后知后觉……难道说,这一切真的只是偶然的因缘际会?好吧,姑且就当是吧!

“这点我并不否认,”钟少德开口道,“黄先生,这个世界上本就不缺乏巧合。但巧合本身并没有意义,只有当你事先做好了准备,巧合才能为你所用,才能成其为巧合……”

于是乎,他向对方开诚布公,讲述了从言菊芳案发至今的大致调查经过,只是隐去了胁迫当事人做笔录以及发现另外47件首饰的信息。

“原来如此,这小畜生……”听完故事后,黄云升咬牙切齿地表示认同,脸上的戾气有增无减,随即又生起了新的疑色。

“钟探长,”黄云升问道,“那依你之见,这位写信给我的朋友又是什么角色?会不会就是犯人本人?”

“还不好讲,有待调查。”钟少德直言道。

“哦,有待调查,哼哼……”黄云升阴恻恻笑了起来,“我一直在想,这位贺先生对案情了解得那么清楚,他会不会跟两位有那么一点点的……瓜葛?”

“黄先生有话请直说。”钟少德道。

“既然有待调查,那不妨从此时此地查起。可否劳烦两位动动笔墨,让黄某见识一下真迹?”

黄云升招了招手,贝雷帽青年当即奉上了几张公函纸。

“就写最后八个字——新婚愉快白头偕老,”黄云升紧盯着两人道,“哪位先来?”

“原来黄先生是怀疑我们。笑话!我们为什么要写这种信,敲诈你么?也罢,清者自清——”

钟少德不复多言,径直掏出了他的派克金笔,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了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同时暗中问候了黄家的高堂。

乍一看,他的字迹与匿名信的字迹有几分相像,但只要稍加甄别,便又觉大相径庭。两人的书法走得都是豪放的路子,但钟少德豪放间不失章法,贺新禧的字则是粗犷得近乎扭曲,撇似长枪,捺如拖刀,宛如无形囚笼中的猛兽,大有“在沉默中爆发”之感。此外,两人在笔画细节上也有着不少差异。

审视片刻,黄云升点了点头:

“很好。韩探长,也请你不吝赐教——”

韩庄一言不发地取出了他的康克玲笔,在钟少德字迹的下方落下了八个工工整整的方块字。相形之下,与前两种字迹简直不啻天壤。

“看来是黄某多心了,还请两位见谅。”眼看期待落空,黄云升很没有诚意地致了歉。

“黄先生不必自责,作为男人,我理解你的苦衷。”钟少德挖苦道,“好了,查也查过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回捕房了?”

“两位稍等一下,”黄云升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黄某还有一事相求。”

钟少德暂时没有移步,心中再一次问候了对方的母亲。

“要是黄某没记错,内子雪君的奥米伽手表就在两位手里。方便的话,可否马上交还给黄某?”

一闻是言,钟少德与韩庄面面相觑。索还赃物?照此看来,对方是想……

黄云升接下来的话印证了钟少德的判断:

“钟探长讲的没错,作为男人,黄某也有面子上的考虑,还请两位理解。两位既然审问过雪君,想来是留下了一些记录,不知道能不能连同手表一道,交给黄某处理?”

“黄先生是想我们撤掉邵小姐的案子?”钟少德直接问道。

“正是。不过放心,不会让你们白干。”黄云升再度招了招手,贝雷帽在第一时间递上了汇丰支票本和康克玲金笔。

黄云升眼睛也不眨地连签了两张,每张都是一千元整:

“两位探长办案辛苦,一点小意思,不用客气——”

家丑不可外扬,看来对方是铁了心想要销案。

“黄先生,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在贿赂公职人员?”为了案子和面子,钟少德当然不能让步。

“怎么理解是你的事。不过还是要提醒两位一句,黄某虽然是半个生意人,但从不喜欢讨价还价!”黄云升道。

“我也不喜欢。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男人的“原则”其实无外乎面子。

“哦?想不到钟探长还是个讲原则的人……那么韩探长呢,你意下如何?”黄云升将冷冰冰的视线投到了韩庄身上。

钟少德毫不示弱,对搭档投以更加冷峻的眼神。

一时间韩庄脸色如纸,冷汗直冒,就像是太阳底下的雪人。

“有话好说……大家能不能……都让一步……”韩庄嗫嚅道,他貌似早就忘了,他才是邵雪君案的法定负责人。

最终,先失去耐心的是黄云升。

“算了,”他收起了桌子上的信,“两位慢慢商量吧!社里还有公务,本人就不奉陪了。等商量出了结果,可以打电话给我秘书。黄某自问还算是个公道人,在工部局和律师公会也算有几个朋友,事情闹大了谁也没好果子吃!两位好自为之——”

言罢,黄云升带着贝雷帽和两名请愿警下了楼。行将隐没在楼梯口时,他半转过头,最后扫了钟少德一眼,眼神异常地复杂:怀疑、屈辱、愤恨、蔑视、自嘲,以及一如既往的——阴鸷。

待阴风晦气渐渐散去,钟少德向搭档提出了问题:

“韩探长,那封信你怎么看?”

“信?啊!你是说匿名信?”韩庄总算是回过神来,“这个……倒真不好说……兴许,真像黄先生所说,是杜祖恩写的?”

“原来你这么看……”钟少德没再说什么。

问题还是先前那两个:“谁写的”以及“为什么写”。

联系信的内容,除钟少德本人之外,能写出这封信的人还有:搭档韩庄、受害人邵雪君、作案者杜祖恩,以及韩庄手下的几个探员。再要算的话,紫罗兰的当班职员勉强也可忝列其中,如果他们足够细心的话。嫌疑人其实并不少,所以不妨换个角度,尝试从动机分析入手。

写这封信的可能动机无外乎以下三种:第一就是黄云升所怀疑的敲诈。然而可能性并不算高。如果真是敲诈,写信者为何没做出任何威胁,也没提出任何条件?除非真如黄云升所料,这个敲诈者很有些小聪明,耍了一招欲擒故纵,引黄云升主动去找他……第二是好事者的告密。如果是紫罗兰的职员所为,就不能排除其邀功请赏的可能性。但这条假说同样有漏洞。既然是为了邀功请赏,写信者为何要隐匿自己的身份?怕邵雪君报复他么?这显然讲不通,邵雪君一旦失去了黄太太的身份,她就是个拿四十块月薪的售货员,既无权也无势,又如何有力量对告密者实施报复?最后,第三种可能性就是嘲讽,仅仅是为了嘲讽强奸案的苦主黄云升,嘲笑他还没正式结婚就被人强戴了绿帽。的确,写信者的幸灾乐祸之情不可谓不露骨,充斥了整封信的字里行间。那么,这个嘲讽者究竟是谁?杜祖恩么?因为罪行败露,气急败坏之下狗急跳墙?仔细想来,杜祖恩应该不晓得案情败露的具体经过。或许,他误以为是邵雪君主动报的案,就像上次言菊芳那样?所以一怒之下,他想狠狠报复邵雪君,毁掉她和黄云升的婚姻?如此倒也讲得通。只是,站在杜祖恩的立场,既然行迹已经暴露,似乎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面对邵雪君的未婚夫,他完全可以来上一段更加嚣张的夫子自道,而无须杜撰化名,扮成所谓的“贺新禧”。不过也不尽然,“贺新禧”这个名字讽刺意味极强,杜祖恩正是看中了这点也或未可知。真相究竟如何,的确还很难讲……

最可靠的线索应该还是笔迹。迄今为止,自己对杜祖恩的笔迹还知之甚少,昨天搜查时只见到了他写的阿拉伯数字,还没见过他写的中文字,所以根本无从比对。不过这个问题应该不难解决,诺大一个鸿记服装公司,其中想必存有杜裁缝的手书。推理不妨暂缓,行动事不宜迟——

“老韩,走——回去发通缉令!”钟少德道。

不知为何,韩庄并没有动。

“发完以后我们再去鸿记跑一趟——”钟少德继续道。

韩庄依然没动。

“韩探长?”钟少德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对方脸上已是愁云密布。

纠结了良久,韩庄终于缓缓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黯哑:

“钟探长……答应他吧……”

“答应谁?黄云升?”

“是的。他势力很大,在工部局上层有很多朋友。何况还不止他一个。其他47个受害人,她们会不会也有丈夫?她们的丈夫又是些什么人物?会不会比黄云升还……想想都叫人害怕!钟探长,你名气大,又在法租界高就,出了事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我怎么办?我还要在公共租界讨生活啊……钟探长,我们还是答应黄先生的条件吧,求你了——”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这个案子你他妈的不想查了!?”

“是的,我退出。我没有选择。钟探长,对不起,我不配做你的搭档。我只是个小巡捕,没什么能力,也没有胆量。”

一时间,钟少德感到了巨大的悲哀,本想骂上一句“阿乌卵”,但看到对方可怜虫一般的模样,他决定还是省点力气。是啊,毕竟错不在对方,人家恐怕从小到大都是这副腔调。说到底,只怪自己神志无知,看人走了眼。

“我想好了,”韩庄继续道,“等一下我就跟黄先生打电话,答应还他手表和笔录。为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两千块钱全归你,我分文不要。我只想过太平日子。”

钟少德已经有些哭笑不得了。本来他还怀疑是韩庄让部下写了匿名信,什么打圆场,什么“大家都退一步”,其实全是利用自己帮他演双簧,为的是狠敲黄云升一票。可如今看来,这种假想是何等地可笑?

“不过钟探长你放心,言菊芳的案子不会撤,跟你们的约定我会继续遵守。除了邵小姐的银表,其他物证全部归你。犯人一抓到我就帮你办引渡手续。”韩庄只字未提通缉令的事。

“哼哼……你的意思是,要我一个人在公共租界茫茫人海里把杜祖恩揪出来,带回你的老闸捕房,再让你办一份现成的引渡手续?”钟少德自然是听出了言外之意。

“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我也是身不由己。”

对方不再辩白,向他鞠了一躬,兀自走下了楼。

于是,诺大的茶馆店只剩下了一个人。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沉默宛如一条蛇,一条灰色的铁线蛇,从脚边一点点匍匐,升起、缠绕,直至扼住人的咽喉……在形成窒息前的一刻,蛇猛地裂作两段,旋即炸成了无数碎片——

“哈哈哈哈哈!”

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后,三十岁的钟少德燃起了熊熊斗志——

好!很好!非常好!一个人又如何?正好少了个拖油瓶!公共租界又怎样?屁大一块地而已!如今正是自己大展拳脚,突破法租界限制,将钟大神探的名头打向全上海的绝好时机!冯剑声、黄云升也好,言菊芳、邵雪君也罢,这帮雌雄俗物皆不足虑,亦不足惜,他们唯一的价值就是成为钟大督察的进身之阶,充当传奇丰碑的的垫脚基石。

“哼哼,都给我看好了——这次我要破的不是一两个案子,而是全部49个连环案!非但案子要破,罪犯要抓,我还要把你们这98张装腔作势的蠢面孔统统暴露在阳光下,让全上海,不,让全世界人都好好观摩观摩——”

带着恶魔般的自信微笑,钟少德大步走出了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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