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年年？

臨近農曆新年，電台照慣例播賀年歌曲，前天聽到一首耳熟能詳的一首《歡樂年年》，唱者是上一代電視紅人鄭少秋、汪明荃。歌曲雖以熱鬧為主，配有鑼鼓等樂器，旋律頗為動聽，以粵語唱出，既有傳統廣東小調味道，也有風雅的韻味，俗語所說是很「襟聽」的賀年歌，是繼《王小二拜年》後一首令我喜愛的賀年歌。《歡樂年年》這首歌之作曲者，在追查之下竟是一位南來科班出身的音樂家─關聖佑先生。關先生於1948年在廣州出生，後隨家人赴港，在港讀小學，1953年返回廣州，1959年就讀廣州音樂專科學校附屬中學，專修古琴。1965年畢業，之後爆發文化大革命，慘被批鬥。1968年來港，開展創作生涯。初時以填詞為主，到了七十年代，開始為電視劇作曲，著名的有《江山美人》、《寶連燈》、《八仙過海》、《武則天》、《秦始皇》等等。《武則天》以仿唐音樂配以電子音樂作，是一大突破的嘗試；另外，《秦始皇》更以敲擊樂配合管樂編曲，可說是大膽之作。1978年加入香港中樂團，先後創作大型合奏組曲《廣東民謠組曲》及《中國戲曲唱腔主題組曲》。他的弟子謝俊仁醫生，是一位古琴家，現為德愔琴社的副社長。

《歡樂年年》歌曲，帶出的景象是對前景充滿快樂與祝福，包括歡悅、長壽、富貴、婚姻的美滿等等，一般平凡人所追求的美好生活。這曲創作於1977年，七、八十年代的香港被譽為香港的黃金年代，人人發奮向上，相信只要勤勞便有向上流動的機會。當貪污被整頓後，社會風氣帶來正面和光明。我初聽這首歌時年紀小，除了感覺比其他賀年歌較動聽外，並沒有特別感覺，想不到這歌竟流行足足數十年，重唱的不計其數，每年不聽過這首賀年歌好像未過年。個人認為《獅子山下》這首歌更能代表此時之精神。

數十年過去，作曲人已仙遊，今年重聽這首歌，感到不是歡樂，而是回憶。回憶七、八十年代香港的黃金歲月，那時新年的種種歡樂氣氛。今年是傷感、失望、憤怒。過去英治時代雖有不平等情況，總算是能跟法度，按規章辦事。一九七七年已來，香港經歷了北京六四鎮壓、九七主權移交、零三年沙士、一四年佔領運動、一九年反送中運動、及去年的疫症大流行。經歷這麼多，歡樂年年似乎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1977年後，進入了八十年代，中共乘坐了改革列車，漸漸從文化大革命的陰霾走出來。那時百廢待興，中共開始較為寬鬆態度對代人民，人民也從痛苦中漸漸走出來。記起當年隨父母回鄉探親，鄉間舅母對母親說的第一句話：「恨不得毛澤東早啲死」之後才說「我地吾使再咁苦！」可想而知文革帶給人民的痛苦。隨著九七主權移交大限將至，香港人尤以中產為主，擔心九七後香港的狀況，紛紛籌劃移民。我記起當年許冠傑一首歌《日本娃娃》其中一句歌詞「一九九七嗰陣就無有使怕」反映當年普遍對九七後香港境況的擔憂。1984年12月簽署了中英聯合聲明，香港主權必須於1997年之後移交給大陸，留下的香港人便要面對現實。

1989年北京發生了民主運動，由最初悼念胡耀邦引發一場前所未有運動展開，至六月四日血腥鎮壓告終，香港人過去從未如此關心政治，那年的香港人從期待民主變革到絶望悼念，醒覺到民主才能救國，民主才能令人民得到尊嚴的生活。爭取民主成為香港民主派的主流。歡樂之年不歡樂，每年的維園悼念成為香港的追求民主的祈求之地，如宗教般，在濃厚氣氛下凝聚、追憶、期盼。那時《天問》、《大地》、《海闊天空》、《光輝歲月》等歌曲出現。反映主權移交的歌曲《皇后大道東》等十分流行。大陸堅持經濟開放，漸漸大陸經濟起飛，香港人紛紛投資大陸，在相對開放環境下，香港人參與了大陸的經濟建設。1997年7月香港正式移交主權，移交後數年，香港雖然經歷了金融風暴，仍算是平穩，九七前移民的不少回歸香港。香港人縱然熱衷於賺錢，仍沒有忘記爭取民主，更傳了給下一代香港人。

2003年一種新型肺炎疾病在廣州發生，之後傳來香港，繼而傳到加拿大、台灣等地，香港死了近三百人，全城在恐慌中渡過了春季。當年民政事務局局長何志平，農曆新年年初二在車公廟求得下下籤，揭開了悲慘一年的序幕。新型肺炎稱為「沙士」，肆虐了數月後漸漸減退，到夏天，主權移交紀念日，五十萬人遊行，反對廿三條立法。記起當年帶同只得五歲的女兒，烈日當空下，在維園等了數小時才可起步前行，到達政府總步已是晚上九時。這埸運動提升了港人爭取民主決心。這年肯定不歡樂，加上憤怒和傷感。

香港人爭取民主之路未停，從爭取八八直選，07、08直選，2012年爭雙普選，中央一而再，再而三食言。2014年出現了爭取雙普選的佔領行動，青年人佔領了金鐘、銅鑼灣、旺角79天。隨著雙學等內部爭執，溫和激進的不和，漸漸退場，加上市民的不支持，佔領運動失敗收場。這年對年輕人來說，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與傷痛，後期有部份更身陷囹圄。這年同樣是不歡樂的一年。

2019年由台灣殺人案引發的反送中運動，香港變成硝煙之地，一百萬人、二百萬人遊行，政府置若罔聞。網上直播不停，青年不畏死地用血肉之軀抵擋催淚彈，元朗721事件，太子站831事年，警察攻中大二號橋，及包圍理大等可怕場面歷歷在目。2020年更新的肺炎殺到，政府由不願封關到現在動不動說清零封區、封厦，拘禁市民，使人感到政府不是為市民好，而是以高壓手段禁制市民。香港百業蕭條，失業嚴重，各行各業咬緊牙關，有人全家失業，有人被染疫。隨著國安法實施，打擊、拘捕、取消議員資格等等措施不斷，動不動高壓，甚麼整頓教育，有教育高官竟然鼓勵師生互相舉報，生命影響生命等教育理念蕩然無存。香港牽起逃亡潮，不同於主權移交前的移民潮，這次是逃亡，可能此去無歸期。國安法的禍害比疫症更可怕，香港前景恐怕要走向無盡的黑暗！當年南來的音樂人關聖佑先生在港避難，他可以在自由之地發展所長，今後輪到香港人覓自由之地避難。港人還可以年年歡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