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诺曼底登陆,伟大的二战一代人!
作者:项西行
【编者按】6月6日,是诺曼底登陆纪念日。当年的该军事计划代号为“海王星行动(Operation Neptune)”,在英文中又被称为D-Day。二战盟军总司令即后来当选美国总统的艾森豪威尔将军,就是当年面对千钧一发的压力,做出决胜指挥的那个人。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但是,波谲云诡的世界,也总是有人类命运悬于一线的那些时刻,少数决策者的决定,可以酿成改变几大洲人类未来的风云突变。
历史也并没有必然。当时,艾森豪威尔准备了两种版本的演讲稿,一个是后来成为举世名篇的战前鼓舞士气的决胜动员令;另一个悄悄地放在口袋里的,则是为失败承担责任的讲话。艾森豪威尔将军于1944年6月5日,在登陆前向17万5千三军将士发出战前动员令。读到这页军令的年轻人,将在几小时后的6月6日的黎明,穿越英吉利海峡,向法国西北岸的诺曼底发起进攻。他们中,许多人将为追求正义献出生命,有的将负伤致残终身。所有的勇气和坚强,都凝塑在历史长河的那一页,成为人类反法西斯战役的欧洲战场决胜转折。
没有在理想和炮火中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对战争和正义的体验,恐怕都无法达到二战一代人的真切和高度。来自心灵的对自由和正义的信念和呼唤,方是血肉之躯能铸成钢铁长城的源源不绝的强大力量。今日的世界平和不易,是一代代人的血汗和生命浇筑而来。能否镇守,考验当代和后世人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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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问,上个世纪,也就是20世纪,人类最重要的一天是哪一天?
有人说是阿姆斯特朗登月的那一天,它标志了人类探索自然的飞跃。
有人说是曼哈顿计划和广岛原子弹的爆炸,这标志着人类从此进入不可逆转自我毁灭的倒计时。
美国著名历史学家道格拉斯·布令克利(DOUGLAS BRINKLEY)却并不认同,他认为,20世纪最伟大的一天是1944年的6月6日。
那是76年前的今天,被称为D-DAY。在那一天,以美国、英国、加拿大三国为主的二战同盟军,在法国北部诺曼底50英里的海岸线上,冒着纳粹德国的枪林弹雨勇猛登陆,在欧洲大陆西部开辟了以英美为主导的第二战场,和东线苏联红军遥相呼应,终于在一年之内彻底击垮了纳粹德国的顽抗。
诺曼底登陆之战到底有多惨烈?这对76年后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们来说,可能有点难以想象。
我们在历史课本中学到,二战的转折点是斯大林格勒保卫战,那是发生在1942年7月,在诺曼底战役的两年之前。如果我们学的是西方二战史,那么二战的转折点也许是美国的正式参战,那是1941年底,距离D-DAY有两年半。那么1944年的6月,纳粹德国是不是已经摇摇欲坠不堪一击了?
昨天,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对西方首脑齐聚法国纪念D-DAY,有这么一句评论:“不要夸大其词”!其实也恰恰反映了一种对“诺曼底登陆不过如此”的轻视。
但是,让我们来看一些简单的数字。
D-DAY之后又经过近一年的苦战,1945年苏联攻克柏林,希特勒自杀身亡。柏林战役是纳粹大厦将倾之前的最后一战,历时一个月,兵强马壮士气高昂的苏联红军对垒纳粹的最后的残兵余勇,付出了30万人的伤亡。
诺曼底固险而守的德军,在1944年,依然是盟军战士的绞肉机,而绝非士气涣散强弩之末。
俄罗斯对D-DAY庆典之泼凉水,还另有一个历史原因。早在1941年的9月,斯大林为了缓解德军在苏联境内的压力,向丘吉尔进言:跨过英吉利海峡,在法国登陆开辟第二战场,让德国陷于两线作战!对此,丘吉尔笑笑走开。
丘吉尔对开辟第二战场一拖再拖,历史书上的经典解释是:他希望苏德陷入苦战,两败俱伤。这样战后英国从容收拾残局,恢复昔日日不落帝国的荣光。
只是,这样纯粹的自私解释,对丘吉尔未免有点不公正。
作为一个海洋强权,大英帝国对像纳粹德国这样的传统陆欧霸主,最聪明的办法是绝不在大陆正面硬拼,而是利用海军优势在地中海运作。团结盟国在陆地合纵连横,逐渐消耗对手的势力。大陆军的钢铁碰撞,是作为结束战争的最后一击用的。
一百年前大英帝国熟练应用此法,在滑铁卢终结了拿破仑。
即使是在1944年,德国固然在东线受挫,但是在西线依然有不可动摇的控制权。此时的冒险抢滩加漫长的主力对决,和英国人几百年来练就的熟练技法,背道而驰。
但是,美国的加入,改变了全盘的思路。
美国独立,立国军队的名字就是“大陆军” (CONTINENTIAL ARMY)。和丘吉尔相反,他们坚信重装野战军在陆地的大纵深正面对决,是解决问题的答案。想当年,消耗掉3%美国人口的南北战争,正是如此。
1943年的卡萨布兰卡会议,就是英美这两种基本战略思想的交锋,英国小兄弟处于下风。丘吉尔本想再一次推迟登陆作战,继续玩弄合纵连横的老把戏,借助美国势力恢复英国在北非和南欧的传统影响力,遭到罗斯福的断然拒绝。
美国的大国战略超越了丘吉尔的小算盘。罗斯福算到,如果登陆推迟,或者登陆失败,这将成为希特勒赢得战争的最后机会。几十个精锐德国装甲师可能从西线重新投入东线,也许会撼动苏德战争胜败的天平。当然,俄国人不会承认在1944年他们依然有失败的可能。只是,德国在东线实力的突然增强,也许会改变斯大林的算计,进而和希特勒签订和平条约,平分欧洲。这样,即使他们日后翻脸,欧洲的格局无论怎么变,都没有盎格鲁撒克逊人什么事儿了。
所以,当艾森豪威尔出任盟军总司令,指挥登陆作战之后,心情无比沉重地说了一句话:此战无备用计划(NO CONTINGENCY PLAN)。换言之,胜利是唯一的选择。
1944年6月6日,当美英加三国联军,外加自由法国抵抗力量,接近5000条战船和15.5万兵力,在上万架飞机的掩护下,出现在诺曼底海域时,这成为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两栖登陆。
既然有第一就有第二,D-DAY之前最大的登陆战役,是在150年前英军横渡大西洋镇压美国独立。那时加拿大是英国从陆地进攻美国的基地,法国后来成为美国的同盟。人类的地缘政治风云变幻,这一次,英美加法一道,共同对付德国法西斯。
联军登陆部队面对的是一道南起法国西班牙交界点,北至北欧北端的一道长达1700英里的海岸立体防御工事,人称大西洋防线(ATLANTIC WALL)。由无数的碉堡工事,机枪迫击炮组成,纳粹花了两年时间辛苦建成。
这样一道钢铁防线,美国二战史专家安布罗斯(STEPHEN AMBROSE)却认为它人类历史上最昂贵而无用的防御工事。因为他刚硬其外,却毫无纵深。一旦被突破一点,整体防御就会如摧枯拉朽般被撕裂。
但是德军西线统帅隆梅尔,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他认为英吉利海峡的固守,最关键就是开战后的24小时,大西洋防线的优势火力,必须有能力把登陆盟军消灭在滩头。而一旦被盟军抢滩成功,突破一点,防线的历史作用就基本消失了。
换句话说,坚固的大西洋防线,根本不需要纵深,它只需在第一线配备疯狂的火力,把登陆勇士绝杀在海滩之上。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6月6日的凌晨6点钟,天空乌云密布,海浪波涛汹涌。逼近海滩的联军登陆舟,哗啦一声把一扇舱门打开。重装步兵背着沉重的装备扑嗵嗵跳进海水,扑面而来的是冰雹一般的机枪子弹和迫击弹。一排一排战士被打倒,鲜血染红了海水,然后一排排的人勇猛补上!
在奥马哈海岸的抢滩战中,战事尤其不顺。意料之外的大浪让冲锋舟难以靠岸,抢滩战士只能提早下水,同时盟军的制空权并未对岸上的德军工事形成毁灭性打击。这让泅渡很长距离才能登陆的士兵,最大程度地暴露在德军火力压制之下,第一波攻击就付出2000人的代价。
到了上午十点钟,希特勒得知了盟军发动攻击的消息。但令人奇怪的是,他毫不惊慌,反而喜出望外。他自以为清楚,在机枪扫射下夺取滩涂,基本上和自杀无异。这样的交锋,已经和天时地利,战略战术无关,完全是人类生存意志的角逐。
希特勒在苏德战场上吃了苦头,但是他却对西方盟国的战斗意志嗤之以鼻。6月6日,在他看来也许正是通杀盟军的天赐良机。
在D-DAY的75年纪念仪式上,英国首相特蕾莎·梅朗读了一封当年英国陆军上尉诺曼斯金纳给爱妻的一封信件,在信中他回忆了和孩子共进下午茶的甜蜜时光。但是,“尽管我愿意以牺牲一切为代价,回到你的身边,但是我现在有工作要做,我绝无意放弃”。斯金纳如此写道。
这封信写于登陆战发动之前的6月5日夜晚,被发现于于次日战死前线的烈士衣服口袋中,没有来得及发出。
法国总统马克龙朗读了一个法国孩子的信,他叫亨利·伏泰特(HENRI FERTET),是自由法国运动的战士。他在诺曼底战役中被德军俘虏后枪毙时,才16岁。他给父母的信是这样写的:我即将为国捐躯,但我相信您们出于对我的爱和纪念,将保持(反抗)的勇气。
不谈英法,希特勒尤其蔑视美国人的战争意志,在他看来,这是纳粹青年团(NAZI YOUTH)和美国童子军(BOY SCOUTS)之间的较量。纳粹青年团秉承普鲁士军人的铁血传统,从小接受洗脑和军训,忠诚和狂热共有。而美国人从小当童子军,学习扎帐篷,生篝火,服务社区,在优越,富足,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中无忧无虑地长大。让这些人放弃温柔乡来欧洲参战,本来够让他们骂娘的了,如今要他们在冰冷的海水中送死,无法想象。
对希特勒来说,这是一场不难猜到结局的较量。
就连美国人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当希特勒得知战役开打,心中窃喜的时候,在诺曼底奥马哈血色海滩五英里之后的海面上,美军抢滩前敌总指挥,布拉德利将军,正坐在指挥艇中陷入长考。这位将军,在后来的抗美援朝时期,成为美国参谋长联盟主席。他曾经说过一句话:“假如打过鸭绿江,同中国开战,朝鲜战争将是美国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和错误的对手,打一场错误的战争”。
布拉德利知道,在诺曼底正面的敌人,绝对不是“错误的敌人”。但是奥马哈海滩,却很象是一个“错误的地点”,恶劣的天气,登陆艇靠岸不成,敌人异乎寻常的强大火力,美军惨重的伤亡,让他几乎下达了放弃登陆奥马哈的命令。
而且,据后来的历史学家研究,参加诺曼底第一波抢滩攻击的美军士兵,绝大多数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蛋子。
如果放弃奥马哈抢滩,盟军其他相对顺利的登陆行动,很可能遭到以逸待劳的德军的分割包围。成功登陆的盟军部队,也会面临着被敌人重新赶下大海的危险。奥马哈如果失败,将成为多米诺骨牌坍塌的第一张。
布拉德利在后来的回忆录中披露,促使他坚持推进不撤的原因,并非对整体战局态势的逻辑分析,而完全是由于抢滩部队人员作为个体体现出的坚强战斗意志。
美国总统在战后亲临诺曼底,表达对D-DAY的纪念,自卡特总统始。从那之后,每逢重大周年,比如里根,克林顿,小布什,奥巴马分别在D-DAY的40,50,60和70周年大庆亲自前往,发表纪念讲话。
1994年的50周年大庆,在克林顿讲话之前发言,介绍总统入场的老兵代表,是一位80岁的老战士名叫乔·道森(JOE DAWSON)。
在50年前的奥马哈抢滩血战中,道森是一个年轻军官,率领一支200人的连队,冒着枪林弹雨,从登陆艇跳进大海,跌撞踉跄地冲上沙滩,向德军重兵把守居高临下的海岸沙丘高地发动进攻,经受了重大伤亡。
一篇军事论文《步兵营的伤亡率与作战效能》(Casualties as a Measure of The Loss of Combat Effectiveness of an Infantry Battalion )中发现,普通进攻部队,在累计伤亡10%左右就失去了进攻能力;战力强悍的步兵营,如果经受 40%伤亡,就无法完成任务。而精锐的防御部队相对轻松,在70%的伤亡下才会放弃阵地。
道森是奥马哈之战中第一个杀到制高点的美军军官,此时他的200精兵只剩下20人,战损率90%,却依然前仆后继。
在某种程度上,希特勒是对的,抢滩战是视死如归的意志对决,和全局的战略部署关系已然不大。但是希特勒没想到,恰恰是他看不起的美国“童子军”,突破了纳粹的战争机器。
在去年的庆典中,一位97岁的D-DAY老伞兵汤姆从天而降。重温了空降敌后以支援抢滩部队的壮举,引发全场的叹服!把老布什总统在90高龄跳伞庆生的佳话都比了下去。更重要的是,迎接老人的是阳光,鲜花和掌声。在战争年代,情形可就惨烈多了。一个空降师283名官兵在降落时地点偏离,误入德军重兵阵地,被包了饺子,全部壮烈牺牲。
参加过诺曼底登陆的老兵群体日渐凋零,英国皇家工兵团军官詹金斯(JOHN JENKINS),参加75周年纪念时候已经99岁高龄,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出席几次纪念庆典。记者问他,形形色色充满争议的政客云集诺曼底,你有什么看法?
老兵言简意赅:政客的参与很重要,我们不想再要另一场战争!(I SUPPOSE IT IS IMPORTANT, BECAUSE WE DO NOT WANT ANOTHER ONE)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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