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 2024年9月4日

在我成長歷程中，佔有一席之地的人，應該是已經告別的初戀情人。

他在我生命中出現的時間，大概有三年左右吧，他是重考生，高中最後的兩年，我們是同班同學。他當時算是蠻與眾不同的學生，休學一年重考，年紀比我們稍大一些，會打扮，會講話，有的老師會被他哄得很開心，有的就會被他氣得牙癢癢，加入我班沒多久，就成為了我們班上跟學校社團的風雲人物。

我跟他，是班上的男女班長。

我是標準的媽管嚴，乖乖女，成績不錯，但生活白痴，對流行，對打扮，甚至對八卦，一竅不通，因為從小我媽就跟我說，要認真讀書，打扮的都是花痴想談戀愛，當時談戀愛在我媽看來幾乎是死罪，我從小就被告知，讀書時不能談戀愛，會無心學習，不好好讀書，就沒有未來。

我一向很很乖很聽話，同學都取笑我，我的口頭蟬是：我媽說…… 

其實我對我媽，既愛且怕，我知道媽媽很愛我，我也很愛她，但我很怕自己做不到她的預期，達不到她對我的要求，所以我一直壓抑著我的喜歡，我的壓力。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為了他，打破了這個規定。

我也不知道為何他會喜歡我，梳著一個有點呆的妹妹頭，帶著一副有點重的眼鏡，連學校制服都是及膝那一種，他的靠近，讓我既驚且喜，也有點不敢相信，他會跟我聊天，會講笑話，我以為我們就是這樣，成為關係不錯的異性朋友，沒想過他會開口告白。

那天，就在二樓禮堂前的露天走道邊，我們靠著矮牆在聊天，就突然跟我說，他喜歡我，要不要當他的女朋友？第一次有人正式問我這個問題，以前曾經有男同學示好，但都是很隱諱的暗示，對你有好感，但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聽到的當下有點錯愕，也有很竊喜，也有點害怕，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怕，我怕被媽媽知道，也怕拒絕後，我會失去這個我喜歡的朋友。

可能停頓了太久，他跟我說別怕，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衝動的點點頭，就衝回教室。

那天晚上我後悔了，我害怕，我好像懷著一個大秘密回家，我不敢像平常一樣多說話，深怕一不小心說漏嘴，深怕談戀愛被發現惹我媽生氣。

隔天，

我就想，跟他說清楚，我們算了，我媽知道會打死我的，我很害怕。

他聽了，也沒退縮，跟我說不用怕，我們低調一點，都不說，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們試試看。

我想，我是喜歡他的，我被說服了。

就這樣，我們談了快兩年不見光的戀愛。

我的叛逆期，大概就那時候出現。

為了他，我第一次編了一個大謊話，騙我媽跟好朋友去樂園玩，但實際上是知道好朋友那天要出遠門，一定不在附近，偷偷的跟他去約會；

為了他，我第一次翹課，早上我沒有到學校，而是溜去他家，照顧生病中的他；

我第一次到酒吧，是跟著他；

我第一次聽黑膠唱片，也是因為他；

我看過他抽煙、喝酒、罵髒話、跟朋友玩牌、賭博。

我看到我原來世界的另一面。

其實那些時間都是偷出來的，趁著晚上補課回家那一段路，拖晚半小時回家，走快一點，可能還能獨處大半個小時，早上去學校，偷偷拐個彎，去他家等他一起上課，好幾次差點來不及，要改坐計程車去學校。

那段時間，我們很少有正式的約會，幾乎沒有，學校活動，學校上課的時間就是我們的拍拖日，還要是連手都不敢牽的那一種，怕見光死；唯一一次，就是去樂園的那一次，記憶中，很開心很開心，但一張照片都沒有，不敢拍也不能拍。

那時，手提電話開始出現，學生能擁有手機的，我想真的不多，但他有。他的電話永遠 24小時開機，我偶然趁我媽出門去，或是到家裡附近幫忙我媽買東西的空檔，偷偷的打電話給他，他一定會接，不管在那，那時，只要我需要，我一定會可以找到他的。

我感受到一個人被呵護、被愛惜的感覺，

他知道在學校不能牽我的手，就連我的好朋友也不知道我倆在一起，

但他從不埋怨，

也不會為難我。

他讓我了解到做一個被疼愛的女生，是怎麼樣的。

那兩年我改變很多，

變得比以前對自己更有自信，

我開始要求打扮，轉換髮型、把頭髲前短；拋棄了厚重的眼鏡，換上隱形眼鏡，

他從不吝嗇的讚美我，鼓勵我，

小小改變，對他的好，他都好像很感動，

也因為這樣，

我對媽媽的謊言也越來越多，

我開始會質疑我媽的想法，

她給我的框架，我開始會抗拒。

以前我其實沒什麼想法的，應該說，我的想法都會被很快的否定，

我沒什麼自信，

沒有媽媽的點頭，沒有媽媽的認可，我會很猶豫不定，

即使只是選擇吃 A餐還是B餐，那麼簡單的問題，

我都可能沒有辦法拿主意。

開始肯定自己的想法後，

我會穿上我自己很喜歡，但我媽覺得很醜的衣服，

我會參加一些，在媽媽眼中浪費時間的活動，

因為我知道，只要我成績沒退步，

她沒發現我談戀愛，

一切好像就只會停留在碎碎唸的階段。

可能開始個性比較鮮明，

慢慢的結交了更多的朋友，

也多了很多機會，認識更多的事跟人，

眼界打開了，人也變得很自信。

家裡直到我升上大學以後，才知道我談戀愛，時間點，當然是從大學後開始。

他很快的被邀請到我家吃飯，那天，我知道，從他進門開始，媽媽在觀察他，

離開後，我媽幾乎沒有說過一句好話，從衣著、談吐、內涵都批評得一文不值，

我沒說什麼，只有說一句我喜歡，就回房間了。

其實我是難過的，也是在意的，

畢竟，媽媽在我生命中真的佔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她的反對，其實真的像是插了一刀在我胸口。

我以為，我長大了，我讀大學了，她就會能接受的。

我很難過，

我覺得我更應該去扞衛我的愛情。

但實際上我們倆之間，其實距離也越來越遠，

我考上了大學，他沒有，他一邊準備重考，一邊要打工賺錢，

大學生活多姿多彩，我們倆的話題也越離越遠，

我的新生活，他沒辦法接受，

他的壓力，我也無法理解，

戀情見光以後，

沒有預期的開心，

現實的問題，一個接一個而來。

我們大家都有努力，

一直期望，考試結束後會更好。

但當我某天晚上興沖沖的去找他，

想說在他考前當面為他加油打氣

但看到他脖子上的小紅印，

整個人就突然就冷了下來，

雖說他一直說是被蚊子咬，

但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相信，

他剛從酒吧出來，

就是慣常會去的那一間。

沒有信任的戀愛，

其實很難維持，

他說他不想重考，再考不會更好，

進不去一流的大學，不如早點出來工作賺錢更實際。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去參加重考，

我只知道等考試結束的那一天，

我跟他說，我們分手吧！

他參與了我無數的第一次，

他讓我變得會反抗，會對自己家人說不，

因為原來我是可以做到的，

以前的我，可能都不敢想。

大學中期，

我沒有跟著家人移民國外，

堅持按著自己的想法，留在這裡唸完大學，

雖然身邊人已不是他，

但我不能否認，

我能有這鼓勇氣，完全是因為他。

後來聽到梁靜茹的歌，很喜歡裡面幾句。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曾一起走卻走失那路口。

感謝那是你，

牽過我的手，

還能感受那溫柔。"

某次一起去看電影，戲名已經不太記得，內容也記不起來，

當天我們約定，

以後不管有沒有在一起，

每年的生日，都會跟對方說一聲，生日快樂！

這個習慣，我們一直維持到今天。

我們各有所愛，也各有家庭，

每年，真的是一句簡單的祝福跟問候，

感謝他，

他的鼓勵跟愛護，

成就了今天部份的我，

那份記憶，永遠留在我心中。

寫完，腦袋裡出現了林曉培的《心動》

"過去讓它過去，來不及從頭喜歡你，

白雲緾繞著藍天，

OH……

如果不能夠永遠走在一起

也至少給我們，

懷念的勇氣，擁抱的權利，

就讓你明白，

我心動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