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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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之所以写“我和豆瓣”其实也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记录自己的故事,写自己的“我和豆瓣”。我是一个普通用户,对豆瓣的感受和使用都是很私人的,绝不能代表任何其他用户。但是希望有更多的,对豆瓣都一些回忆的人,能够在这个豆瓣不断坠落的时候用个体纪实。


豆瓣在一步步地变化着,而我却无能为力。

别人说中国是一个变化很快的地方,旧的胡同和平房在回家的路上被夷平,新的楼房的围墙一天天地垒高。最不值钱的是马路和人行道,像过生日一样每年被翻新重修。

互联网应该是个更无情的地方。曾经把人聚集在一起的门户网站和论坛像一座茶楼,迅速被新的零售店取而代之。人们在互联上的移动最便捷,也适应得最快。我最早总是在songtaste上听歌,后来转移到网易云,又转移到spotify。这个移动是主动地自然地,总是寻找最适合自己的地方。等回头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songtaste的网页已经打不开了。

豆瓣对我来说多少有点不一样。

我最早用豆瓣是在08年左右,在我小学毕业前后。豆瓣是姐姐推荐给我的,最开始用豆瓣标注读过的书目的时候感觉非常新奇。我家的书柜非常小,书摆得很胡乱,很多时候只能把书摞在窗帘后面的窗台上。但是在豆瓣上标注书,就像有一间自己的虚拟书房,可以把读过的所有书整洁地摆放好,混杂着读书的虚荣感,让我获得了一种很简单的快乐。

当时的我绞尽脑汁,标注郑渊洁童话,标注哈利波特,标注古希腊神话(插图版),标注几米的绘本,标注三毛和新概念作文,想把所有自己看过的算是书的东西都标上。现在我倒真的很想知道当时还看过些什么。

我写的第一篇影评是高畑勋的《岁月的童话》,当时我姐姐以为是在用她的账号,怕我给她发表出什么丢人的话。我赶紧说是用自己新注册的账号,她才放心。不过她的嘴很毒,对我说很多小学生来豆瓣,内容都没之前好了。我吓了一跳,因为我真的是小学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把读后感发在豆瓣上,感觉实在算不上“书评”,只是存在电脑文件夹里。

因为我本来是一个特别内向的人,玩儿大部分社交网络度玩儿成了单机模式,比如之前用微博和推特,任何关注我的人都会被我移除(甚至加入黑名单),推特锁推并且不关注任何人,对我来说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在表达的时候是完全放松的,任何可能的关注都会让我对说出来的话更加小心甚至焦虑。所以我直到现在几乎都没有在豆瓣上发表过任何原创动态,除了少数几篇无人问津的书评影评,基本上没有为这个平台创造出任何价值,算是名副其实的蛀虫。但是我也有一套自己使用豆瓣的方法。

除了标注书以外,我会通过读过的书、听过的音乐找到自己想要关注的人。并不是所有的好书都会从内心觉得喜欢,而当读完一本真的喜欢的书,我总会去翻看这本书的短评,去找和自己心意相通的甚至更胜一筹的短评,关注那位评论者。

通过相似的方式,到现在为止我一共关注了五十多位用户,这种关注大部分是单向的,其中很多人已经注销了。很有意思的几次经历都是,不管我通过什么无关的渠道发现了什么书,总会有一两位不同的豆友读过。就算用户已经注销,她们的短评还会留着。我一点都不认识这些人,没有过任何直接交流,但是我会感觉到一种奇妙的缘分,并且深深察觉到自己的无知。

除了读书外,我也用豆瓣听到了自己的第一批专辑。读书我好歹还有几个自己喜欢的作家,但是对于音乐我真的是一无所知。之前都是一首一首地听歌,小学的时候有一个只能放十三首歌的mp3,我就把听到的喜欢的歌放在里面,一遍一遍听得滚瓜烂熟,从而培养了我极其狭窄的音乐偏好。但在豆瓣上我找到了有更广泛的听歌品味的人,我珍藏着他建立的一条音乐豆列,里面的专辑除了他本人喜欢没有什么特定的关联,但是我却总能从中找到自己喜欢的。比如Current 93的“All The Pretty Little Horses”,Haruka Nakamura的“Melodica”,Bob Marley & the Wailers的“Survival”,和The Tallis Scholars / Peter Phillips的“Allegri: Miserere”。这种杂乱的组合正是我下载的很早的一批专辑,虽然谈不上提升音乐素养,但是给当时困在狭窄生活里的我一些更多元的快乐。

最有趣的是,通过类似的方法,我凭着专辑名字和封面,下载了一张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的专辑,听的时候觉得很奇怪,总觉得里面的歌断断续续,总有很多对话,而且也不知道是什么语言。只是非常喜欢专辑中的顺序第七首,在高三深夜做数学题的时候一遍遍地听,简直要脑高潮。直到前几年,我才知道那是张德语音乐剧专辑“Dracula”,第七首是非常有名的“Master's Song”,也就是“Das Lied vom Meister”。

德语音乐剧“Dracula"原声 图片自网络


豆瓣最近对我产生比较大影响的,还是去年(2019年)2月的话题活动 #我的长篇小说十佳。我读的长篇小说不多,但是有自己非常喜爱的,认为读那本书的经验和感受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的。但是在这个话题中,虽然看到了一些我听过的,我认同的,但更多的还是我从未听闻的,和我觉得如雷贯耳的名字名放在一起。个人十佳是一个非常主观的东西,但是正是这种每个人自己心里认同的东西,反而让我觉得世界广大。

我现在的确有更多获取信息的渠道,有更多听音乐的软件和记录读书的方式,但是我所关注的那五十多个人始终像一些遥远的朋友。遥远是因为我始终不知道她们是些什么人,过着怎样的生活,但她们读的书,她们分享的动态和信息,始终在给我滋养,甚至是一些动力。豆瓣曾说它是“我们的精神角落”,这话多少有点酸,有点让人不好意思。但是它的一些用户确实帮我构筑了一个社群,她们在其中非常随意地生活,走走停停,我可以在找一个很舒服的位置坐着,在一旁观望,或者和她们微笑。

社群的体验对我来说是很难得的。上学时候的班集体总是被成绩割裂各自为战的,我帮同学做选题集都要被老师说不如自己多学学。再加上没什么朋友,除了大学的棒球队,我唯一能感到这种社群感的就是豆瓣。它更加松散,但是从不会让我觉得焦虑,只要不看首页推荐的动态,它就是一片可以散步的园地。

豆瓣的氛围一直在变化,但从去年十月以来,因为各种事件豆瓣开始不间断地关闭广播,关闭日志,又由于香港国安法评分事件大量豆友炸号,读书评分也被关闭了一个月。有人说不过是墙内的一座网站,下场如何是可想而知的,总是要烂掉的。有人说自己确实不该在社交网站上投注过多的感情,有那么多可以替代的网站,换哪一个不好。可是对我来说,感情不是投注的,而是一年一年一点一点积累的。中国互联网是个让人如履薄冰的地方,你并不知道你的内容会在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被消失。我也从来不把内容发在固定的墙内网站上,因为我的经验告诉我,任何稍作反思的内容都会在中国互联网上遇到一座过不去的鬼打墙。

网络时代的现代人也许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时间都在网上。在以前没有如此信息化的时候,记忆和经验总是物质的,总能留下更多的痕迹和回响。宋东的父亲去世了,他可以帮助他的母亲整理所有的无法使用没有价值的旧物,排列起来办一场叫做“物尽其用”的展览。但是对于更加信息化的我,互联网在更大程度上代替了那些旧物,成为构成我生活的建筑。可是我生活的建筑只有一些数据,而这些数据,也不在我自己的手上。我不也知道,在使用互联网时得有多小心,才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把自己的心变成石头。

宋东 《物尽其用》 图片自网络
宋东 《物尽其用》 图片自网络


有人想找律师维护自己的正当权利,而原本断断续续注销的用户开始考虑“跑路”。“豆瓣跑路计划中”有人详细地向豆友们介绍了如何备份自己的书影音资料,转移到其它文件或网站上。我觉得“跑路”是一个挺中国特色的词,因为在很大程度上,很难说究竟它是被迫还是一种自己的选择。生活当然可以随时重新开始,但只有自己清楚自己到底从何而来。似乎在中国生活就是要一退再退,一跑再跑。因为没有人能够抗衡被剥夺后集中起来的权力,没有人能够抗衡这种权力对自己生活的摆弄。我有时候觉得,是不是多数中国人都共有一种相似的无能而龌龊经历,就是面对这种权力时,自己或多或少的卑躬屈膝。都有,只是都心照不宣。当然最好这只是我一种最恶劣的猜测。

一位我很尊重在豆友在签名栏有这样一段话:“免遭痛苦的方法有两种,对于许多人,第一种很容易:接受地狱,成为它的一部分,直至感受不到它的存在;第二种有风险,要求持久的警惕和学习:在地狱里寻找非地狱的人和物,学会辨别他们,使他们存在下去,赋予他们空间。”作为一个悲观的人,也作为一个普通的中国人,我总把自己的人生和中国都看作这样的地狱,但也总变成第一种人,只是习惯了它们。因为我无法逃离它们,而只能在其中生活。但现在却不清楚,豆瓣在多大程度上对我来说是可以转移的,而我还是只能把它也当作这样的一个地狱。

最后写一件前天的事。和一些豆友一样,几年前在看完高行健的《灵山》这本书的时候,我把短评留在了另一本《高行健剧作选》下面。前天豆瓣发邮件告知短评被移除了。书目被删似乎是必然的,而我写的其实也只有五个字:

找不到灵山。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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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ftj听说看无标点文章可以锻炼阅读理解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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