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之戀

BROO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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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柴靜最近的一期訪談,是同野夫談「六四告密案」,但我卻被野夫講述的略顯荒誕又悲情的戀愛所感動……

當京城屠殺的噩耗傳來,全市唯一的大專院校湧出了幾百名學生,他們四人一排,白布條纏頭拖地,「披麻帶孝」地在正午陽光下行進。沒有口號,沒有標語、橫幅和輓聯,沙沙的腳步踏在亮晃晃的夢境裡,永無止境又隨時可能寂滅,太陽是一座巨窯嗶嗶剝剝地燃燒著,縷縷流雲像與地上人群對應的天國的靈隊。圍觀百姓無一人吭氣,連奉命「平暴」的警察也中了邪,目光迷茫得深遠,直到公安局長氣急敗壞地趕來,大夥才如夢方醒。老局長敲著大狼狗的腦袋罵道:真是大白天見鬼了,連你也不吭一聲!

一廖亦武,《我的證詞:從先鋒派詩人到底層政治犯》


六月的海南是那種濕熱,一陣風吹過,是熱浪。人走在街頭,有種被清蒸的感覺……

那晚靜的出奇,街頭上看不到幾個行人,連警察也沒幾個。前方有幾十個學生抬著花圈默默地行進著,沒有口號,大家只是沉默,機械地走著。

一個年輕警察騎著摩托車載著一個女孩從路口經過,他們看到了學生,學生也看到了他們。學生隊伍裡有人明顯愣了一下,可能沒想到這麼晚了還會突然冒出一個警察。但為首的那個年輕學生假裝沒看見,帶領著隊伍,高昂著頭,向站在摩托車旁的那個警察走去。

年輕警察趕緊脫下警帽,立正,筆直地敬了一個禮。學生們再也忍不住了,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突然開始嚎啕大哭。年輕警察也哭了,他身邊的女孩也哭了。哭聲響徹天空,仿佛要將那黑暗的夜從中撕裂……


那場運動先是從京城爆發,後來在各大城市開花。海南的學生也走上街頭,他們喊著和京城學生一樣的口號,不同的是遊行一般是在夜晚,因為白天太熱了。

省政府也會派出代表和民間對話,雖然對話沒有效果,但一直持續著。或許是燥熱夏日波動了人們的情緒,或許是一種拙劣的模仿。總之,有人帶著目的和信念,也有人漫無目的,運動沒有結束的意思。

每晚那個年輕警察都會去現場,現場還有一個年輕的女記者,她也總在那兒。就這樣,每天像是約會一般,年輕警察赴約前往。儘管沒有過多交流什麼,但在那個夏日的夜晚,竟有種戀愛的感覺。女記者也注意到這個年輕警察,雖然說不太清,但總覺得他和其他警察不大一樣。

果然不大一樣。在噩耗從北京傳來時,年輕警察連夜寫了辭職報告。在道義上,他已經不容許自己這樣下去了,在那裡待著只能助紂為虐。他決定北上營救朋友,並做些什麼。

在辭職前,年輕警察見了女記者一面,做最後的道別。那晚他最後一次穿上警服,載著女孩,騎著摩托遊蕩在深夜的街道。然後,他們遇見了那群學生……

第二天,太陽照樣從海平面升起,紅的格外耀眼,把整片天空都映成了血紅色……


在牢倉裡,犯人們對新進來的這個年輕人都挺客氣的。他們知道他是政治犯,打心底裡敬重他,覺得他是有德性的人。一個毅然決然脫離體制並敢於與強權抗爭的人,在那些重刑犯眼裡也是值得敬重的。

後來,女記者來看過他,絲毫沒有因為他成為了階下囚而嫌棄他。他跟女孩說,不要在等他了,也不用再來看他了。他強忍著淚,轉身離去,沒有回頭。

再後來,有個素未謀面的女孩給他寫信,而他也給女孩寫詩,他和她都以為這是愛情。女孩告訴他,自己會等著的,等他歸來。

一個長者勸他,兩個在生活中毫無交集的兩個人,僅靠著信紙上的那些情話,是很難真正形成一段親密關係的,做筆友尚可,做戀人恐怕太難。年輕人審視了自己一番,確實,要是真的見面,自己這版狼狽、說話結巴的樣子,和書信中那個意氣風發、文采橫溢的少年差距甚遠。

於是,他寫了一封長信給女孩,告訴她彼此以後不用再通信了。

這段通訊戀,也結束了,在兩人尚未謀面之前……

沒有煙抽的日子



(不能稱之為後記的後記)

我也在想,要是當初不和她見面,會不會更好一些呢。

木心先生在《文學回憶錄》中講自己年少時期曾有個五年的筆友,他們一同探討《聖經》。在信中,她的文字優美,字跡娟秀。後來他們見面了,對彼此的幻想都幻滅了,連《聖經》也無法挽回他們的愛情。

通訊戀,美好,美好的近乎虛幻縹緲。所以,有時候不見或許更好。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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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OODER小僧修道不成,投胎轉世做了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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