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渡日月潭

一場意外的行旅，沒有在計畫內的人生清單，為了湊和最低三人的報名人數，我就這樣湊成了三數，與好友嘉瑜以及她男友小馬一同參與了 2018 年 9 月日月潭萬人泳渡的盛事。

帶著幾個月行前的泳訓成果，一點一滴集結成的勇氣完備了自己，踏上那一方環山群抱雙潭拱月之境。那是潭美颱風趨近台灣外圍的一場泳渡挑戰，起程在朝霧碼頭，終點在伊達郡碼頭，橫渡跨距 3,000 公尺的深潭。湖水並不總是平靜，天空是一整片的灰濛濛，一幽深綠的波瀾中偶有乍現的陽光。

一早 9 點半報到後，經歷了如世紀漫長的等待，小馬、嘉瑜與我耗盡了的玩笑、做暖身操、扮鬼臉自拍，等待中三人的眼神漸顯呆滯，各個垮著張臉比起點堤岸還要長。這一趟旅程負重的物品比想像還多，隨行的救命袋裡有健保卡、拖鞋、毛巾、礦泉水與貴重物品等，身上包著密不通風的防寒衣，拖著魚雷浮標與隨行袋的 3 個小時半後，終於，我們的雙腳踏入起點線。

我們為彼此繫上了救命帶，左手挾著浮標，一個個像下水餃般撲通、撲通地入湖。三人皆花了一點時間適應如何在身繫浮標間踢水而不影響前行。

分批下水的千人蜂擁地一同從岸邊處往前移動，不時聽到「哎喲、不好意思、借過、對不起」等聲音，熱鬧又煩躁地替這場盛事開了場。雖說岸邊主辦單位的擴音器不斷勸說：「剛離岸的泳客請以自由式或打水前行，保持間距」，然而，學習如何閃躲「腳踢攻擊」與適應繫帶浮標在湖上的各種應用成了離岸後的第一道風景。

和友人說說笑笑中結束了第一關卡。水道的三分之一處，有著三人不須言語的默契。我就是那一隻只會蛙式的魚，嘉瑜與小馬則是自由自在能兩者互換的泳將。論速度而言，我就是那龜速划水，只求完賽的到此一遊，自是不強求追逐友人的步伐。三人遂說好了以自己最舒適的節奏前行。給彼此最後的打氣後，三人遂分頭前行。隨著水道越游越寬也越游越順，兩旁的人群漸散漸遠。湖浪挨著風，雙手雙腳滑行的身軀併隨波浪上下晃動，一吸一吐間，感覺身體被環山雙臂擁抱，隨湖浪飄過身軀地前行，漸漸成了一條魚，湖上湖下自在地游動。偶爾游累了，就把浮標打橫，雙臂搭著標體，以腳畫圓弧地往前行。一邊欣賞群山的綠光簇擁，一抹幽彩慢慢滑伸至湖面，蘸了釉綠，給湖面上了色，影層疊疊的印刻山波水瀾，此瞬時間靜止了。僅剩擺動的雙手與雙腳，讓湖浪推著我繼續前進。

時間是靜止的，只有游過的旗桿上的數字。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游到一群大批的團隊，看見他們的背心是標著南山人壽。碰到每年必到的老行家，一群人一邊滑行一邊傳遞著香蕉，另一名叫喊著隊友的巧克力，水上玩起的丟傳遊戲，彷彿是水上的野餐，我在旁笑了出來。此時，裡頭其中一位泳友看了看我，問我，我的隊友們呢？
我回：「他們游得比較快，我還行。」
他說：「你的嘴唇發紫了！」我伸出浸泡在湖裡的十根指頭，有點僵硬的打直，便回答：「喔，是有點冷，但還行。」
他手指向離我右後方 300 公尺處的中央補給處，給了我忠告：「你往回滑到中央補給處吃點巧克力，還有 1,000 公尺才上得了岸。小心失溫阿！」此時，湖面還有穿梭的快艇不時開始傳出救護車的響鳴。
於是，我決定把他的建議聽進去。此刻可以，不代表接下來的幾十分鐘裡我還行，便轉向服務台吃了巧克力。

每一道關卡補給皆有其意義。這也同時喚醒了我，要在再度失溫前回到終點，於是這才開始真正奮力地加速前行。

岸前最後的 800 公尺最是心累。我終於能在換氣間隱約看到遠方的大山及延伸的堤岸看台，卻開始覺得隨著身體前行，而前方景物的遞嬗間並沒有變大，雙手指頭僵硬的很！回望無際而眼前卻還搆不到，一股莫名的停滯感，是幻覺還是真實？著實讓我害怕，我兀自對著自己開始激勵喊話：「不能停，停下來就回不去了，還有再 3 根旗桿，3、2、1，終點就在前方！」

此時的我，只聽得到滑水的聲音，周邊所有的人聲、風聲全都壓進了湖裡。
記憶中那天的日月潭陰濛微光，我緩慢地撐起疲憊的上軀，大腿一蹬使勁最後氣力地起身，濕漉漉的身子和著風，打了個寒顫，浪暈得四周的人彷彿都在旋轉，我杵在終點線旁的台階，試圖找回平衡。

回首望向來時處已見不著的山巒，湖面盡頭是遊走的霧霏，而心，如微光映照的湖泊，暖了起來。

後記：
1. 泳渡盛會於此六年間已改成最少人數為 5 人成行。在此建議還是多人成行，能互相照料為宜。
2. 全程 2 小時完賽，等待下水竟花了 3.5 小時，行前的泳訓準備花了半年，而最懷念的時光其實是每週三次的泳池訓練與泳渡過程的點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