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改變
當然,我無法改變什么。
在宇宙中有這樣一個星球,可我卻比它小得太多。
大和小的區別,是一種視角和比較,我站得不同,也就看得不同。
很多時候,無所事事,并非什么事也沒做。
當我們睡覺的時候,身體自己在做自己的事。
打開第一頁,作者告訴我一幅畫,是我之前并未仔細看過的。
一個女人趴伏在草地上,而山坡遠處是一座小房子。
我一直以為這是一副風景畫,就像野餐,或是什么的悠閑,再不也是某種愜意的休息。
但這不是。
女人身體出了問題,這么多年來, 她需要趴伏在地上,就這樣努力爬回自己的屋子。
事實讓人傷心,也讓人充滿同情。
但第一頁之后又講了很多其他內容,我又沒有一直看下去,于是到了第二天,我才發現我的同情和傷心,已經被忘卻了。
可這個女人沒有。
她仍然如常一樣,回到家里,泡上一杯茶,再坐在門檻上,觀看那正在落下的夕陽。
她的畫家朋友,向她請求,再為她畫一幅,就是這看夕陽的模樣。
這個女人同意了。
可我還沒有看到這幅畫。
我只是知道,在我遺忘的時候,時間沒有停止,而該運行的行星,也一直沿著那神秘的力量,走著自己的軌道。
我也知道,這是很久以前的一件事。女人和她的畫家朋友,早已作古。毫無疑問,他們的故事,還有這幅畫,要比他們本身還要堅固。時間可以輕易帶走很多我們珍視的東西,但也有一些,比我們想象還要堅固。這就像一個個燈塔,或是海面上的信標,你與它們擦肩而過,在它們的幫助下,才能如此安然出行和返航,但你很難有時間去問問,這燈塔或信標是誰建立的。
或許,也有人問過,知道了那些被刻在石頭,或是印在物體表面的名字;但能讓它們一直存在下去的,既要依靠這些創始者的決心和智慧,也要憑借那些日復一日,代復一代的維護者。他們不會輕易毀棄,也沒有因為重復而覺得疲憊,于是燈塔、信標如同螢火蟲一樣,當你發現的時候,就是一場讓人欣喜的盛夏。
我知道自己容易沉溺在情緒之中,每一次焦慮和挫折,猶如一支箭,輕易射穿回憶,讓我再次被那些壓抑、恐懼和不被理解的委屈所控制。這些就像天空下來的雨,不會消失,也不會終結。每一次天晴,都仿佛是下一次落雨的間歇。我不能消除,只能選擇接受和忘記。西蒙娜·薇伊就說過:「不要設法避免或減少磨難,而要設法不被磨難改變」。
是的,如果要我回答,也是如此。
時間似乎是一劑良藥,但這藥劑的力量,并不是回春返老,這世界沒有這樣的藥。我們只是在人世間的游蕩中,慢慢將自己的心房擴大,可以容納下那過去的種種不如意。我們已不再只能看見腳下一點點井底空間,而是爬上了井口,終于望到了傳說中的天空。河伯會在北海若的面前,贊嘆這寬博廣闊,這大而無涯的海洋。而我,也在這痛苦的邊境,慢慢學著如何抬起頭,將自己融入一個遠比我大的宇宙。
人的力量和自由,并不在于每次都要取勝,而是在已經注定的失敗中,領悟到人的尊嚴。
當年我其實很不解,為何海明威會如此對待自己。其實到了現在,我仍然不解。但我慢慢不再將那位老人視為海明威的代名詞,反而將那只搏殺的大魚,當作他的另一個化身和終極的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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