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5.3 | 以終為始，從小處開始

七日書-第五期「陪你完成人生日記：與自我對話，寫出成長軌跡」

第三天：寫寫在你的成長歷程中，有一席之地的人。比方說，這個人有參與塑造到你人生的一部分，會在人生不同階段都想起來的，講講你們之間的故事。

回國第一年，我領著在首都吉隆坡能維持基本生存的最低標準薪資，每日用最低標的方式完成起居飲食。

開最低配的國產小汽車，分租著沒有熱水器的老房舍；住得距離公司極近，於是可省下車油錢。下班後，我與附近的移工一起吃著快要打烊的雑飯，經常是冷的。

可憐的是，一年下來我還是沒能存到幾個錢。手機又偏偏在這時候壞了，還得跟哥哥借錢買新的，再分期零利率歸還給他。有個月我還款延遲了，哥哥打來教訓了我這個窮妹妹。

金錢不應該拿來衡量一個人的價值，但超窮的時候，確實會讓人的價值感很低很低。

我業餘參加的非政府組織裡有個大叔，他思考縝密、說話得體。必要時，他還能掏出錢來，給這個民間自立的性別運動組織解圍，然後笑著命令我們，絕不可養成習慣視他為搖錢樹。

因為各種機緣，我聽過他公開分享他的生命故事，又私下見證與陪伴了一段他中年轉職的歷程，我因此覺得跟他特別親近。

回國當社畜的第一年，我與大叔在同個城市生活，我們兩人上班的公司距離不到10分鐘。我是小公司最基層的職員，他已是大公司的重要主管。他趁著午休來載我，開著車子帶我兜風熟悉周圍環境，告訴我這個那個好吃。後來，他也偶爾關心我的近況。

他的工作偶爾需要開車出差。路途中，他喜歡打電話給各種朋友去關心他們。一路聊天，當作開長途車的一種聲音陪伴。

在我窮得價值感非常低落的時刻，大叔給我打了一通出差時的長途電話。聽完我的各種苦惱，他突然嚴厲地說了一句：

「你真的想知道可以怎麼改變嗎？接下來我要說的這些話，我只會跟你說一次。你要聽的話，你就聽好了……」

他接著告訴我，他最開始也是中低家庭長大的孩子，曾做過沒人要做的工作。又說起他是如何開始摸索理財的知識，積攢買了第一棟房子。他又分享了如何分配投資組合，破解各種年輕時會過的財務迷思。

但他說話的語態，並不是在炫富。他似乎是在隱晦地告訴我說，是，這世界本來就確實不太公平。更不公平的是，這些財務知識對有錢人的小孩可能是基本認知，可是中低家庭長大的孩子可能從沒機會聽過，所以即便再努力也只是複製著階級。

他告訴我，其實我需要停止哀怨，明天就可以打開電腦，給自己擬定可及的目標。

他問，「你希望成為怎樣的人？你覺得自己還有什麼需要進步，才能達到？」

我說，我希望自己能像公司那些更資深的記者，寫稿速度夠快，品質夠好，前提是能更精準理解別人說話的重點，所以英文和馬來文都要再進步。

「他們多資深？你覺得，花多少時間去成為他們，才是合理的預期？」我說，三年吧。

「好，三年，那你的語文要怎麼進步？」呃...我最近找到關於如何變換英文語句表達的書，可以學習讓句子看起來不那麼硬邦邦的書。

「那你覺得你什麼時候要開始看？一天能看幾頁？你要多久把它看完？」一問一答，講了一小時多。

那些初入職場的模糊、苦惱及困頓，都被他一一梳理擺放，化成了可行動的下一步。

他也丟了自己信賴的基金經理電話號碼給我，若我有興趣則自行聯繫。這位基金經理阿姨後來樂此不疲地約我見面，給我細緻解說理財基礎概念。她像對待任何大客戶一樣投注時間和耐心待我，並接受我這每月只投資100馬幣（約22美金）的超迷你投資戶。

後來，我在同一家媒體公司認真地工作了幾年，也確實存到了一筆積蓄，足以負擔自己第二次出國讀研究所。他的一番話，讓我在當記者時得以耐住性子去緩緩磨煉的語言能力，接受自己即使進步得慢，也算一種進步。後來，我因此有機會接到跨國的編輯案子，在讀研時期得以在家工作兼顧學業。

當進入了人生的不同階段，我一步步回推到底怎麼來到這裡時，我總是還是想起他。

大叔當時嚴厲地「只跟你說一次」的事，其實是：無論你的人生以後走到哪裡突然感覺卡住了，你只需要先問清楚「你想要成為怎樣的一個人？」。

然後，你要以終為始，一直往回地倒推到你眼前這一小步。從這小處開始，你總是可以重新培養起一點點的成就感，培養起你的自律和信心。當想得太多的時候，人總是好焦慮；而當你感覺你在一步步行動的路上，焦慮、無助、毫無把握的失能感就會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