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553《史記》卷四十〈楚世家〉04：爸爸不讓我當太子，我也不讓他吃熊掌！

──────────原文──────────

夏，伐宋，宋告急於晉，晉救宋，成王罷歸。將軍子玉請戰，成王曰：「重耳亡居外久，卒得反國，天之所開，不可當。」子玉固請，乃與之少師而去。晉果敗子玉於城濮。成王怒，誅子玉。

四十六年，初，成王將以商臣爲太子，語令尹子上。子上曰：「君之齒未也，而又多内寵，絀乃亂也。楚國之舉常在少者。且商臣蜂目而豺聲，忍人也，不可立也。」王不聽，立之。後又欲立子職而絀太子商臣。商臣聞而未審也，告其傅潘崇曰：「何以得其實？」崇曰：「饗王之寵姬江羋而勿敬也。」商臣從之。江羋怒曰：「宜乎王之欲殺若而立職也。」商臣告潘崇曰：「信矣。」崇曰：「能事之乎？」曰：「不能。」「能亡去乎？」曰：「不能。」「能行大事乎？」曰：「能。」冬十月，商臣以宮衞兵圍成王。成王請食熊蹯而死，不聽。丁未，成王自絞殺。商臣代立，是爲穆王。

穆王立，以其太子宮予潘崇，使爲太師，掌國事。穆王三年，滅江。四年，滅六、蓼。六、蓼，皋陶之後。八年，伐陳。十二年，卒。子莊王侶立。

──────────翻譯──────────

【楚成王在位第三十九年】夏天，楚國攻打宋國，宋國向晉國告急，晉國救援宋國，楚成王罷兵回歸楚國。將軍「子玉」請求繼續作戰，成王說：

「『重耳』逃亡居住在外多年，終於能夠回到晉國，這是上天在興發他，不可阻擋。」

「子玉」堅決請戰，楚成王才給他很少的軍隊去作戰。晉軍果然在「城濮」那裡擊敗子玉。楚成王大怒，殺死子玉。

楚成王在位第四十六年，當初，成王打算以「商臣」為太子，告訴了令尹「子上」。

子上說：「國君您還年輕，而且宮中又有很多寵愛的妻妾，如果確立了再廢棄，國家將會出亂子。楚國立的太子通常是年歲小的。況且『商臣』的眼睛如毒蜂，聲音似豺狼，是個殘忍的人，不可立他為太子。」

楚成王不聽，仍舊立商臣為太子。後來楚王又想立公子「職」而廢掉太子商臣。商臣聽到這個消息還沒有得到證實，便告訴他的老師「潘崇」說：「怎麼可以得到確實的情況呢？」

潘崇說：「你去宴請大王寵姬『江羋』，但是對她不要恭敬。」商臣聽從了他的計謀。

【宴會過程中，】「江羋」發怒地說：「大王想要殺掉你改立『職』為太子是應該的。」

商臣告訴潘崇：「確實如此。」

潘崇問：「您能侍奉『職』嗎？」

回答：「不能！」

又問：「您能逃離嗎？」

回答：「不能。」

再問：「您能殺死大王嗎？」

商臣回答：「能。」

這年冬天十月，商臣用宮廷裡的護衛軍包圍楚成王。楚成王請求吃過熊掌後再死，商臣不答應，丁未這天，成王自縊身亡。商臣即位為國君，這就是「楚穆王」。

楚穆王即位後，把他的「太子宮」賞賜給「潘崇」，任命他為「太師」，管理國家政務。

楚穆王在位第三年，滅亡了「江國」。

楚穆王在位第四年，滅亡了「六國」、「蓼【音瞭】國」。六國和蓼國是上古「皋陶」的後裔。

楚穆王在位第八年，楚國討伐陳國。

楚穆王在位第十二年逝世。兒子「楚莊王」「侶」即位。

─────────解說與心得─────────

小時候第一次聽到的春秋五霸，是指齊桓公、宋襄公、晉文公、秦穆公與楚莊王。而這幾段史料的主角「楚成王」竟然曾經跟其中三位霸主正面交手過，還真是有點不可思議呢！特別是真正做到「尊王攘夷」的齊桓公與晉文公，這兩位霸主所提到的「夷」，明確來說就是楚成王所統治的楚國，更讓我感到滿震撼的。

小時候剛喜歡讀歷史時，總喜歡被英雄事蹟所折服，總以為這世界就是善與惡、好與壞的對決。換言之，以前的我讀到這段歷史時，心中的好人代表就是這幾位維持秩序的霸主，壞人則是侵犯中原地區的野蠻楚國，也就是這位楚成王。

但隨著讀的書增加後，才慢慢了解其實這樣的讀史想法是錯誤的。誰說霸主就一定代表正義？誰說夷狄是在侵略中原？誰說夷狄文化就一定優於中原地區？

言歸正傳，其實這位「楚成王」還是滿厲害的。不僅打敗了宋襄公，嚴格來說也沒有在戰場上真正敗給齊國，甚至要不是將軍「子玉」堅持出兵，他也不會讓子玉帶著少量軍隊跟晉國交戰，更不會因此戰敗。換言之，此時的中原各國，甚至是那幾位能號令諸侯的霸主，並沒有在勢均力敵的戰場上擊敗過楚國。但為何實力如此強大的楚國，沒有想過跟中原大國在戰場上公平競爭呢？根據搜尋到的資料來看，楚國內部其實派系衝突不斷，這個內部隱憂就是楚國不敢全力向外擴張的原因吧！？

其次，根據司馬遷的記載，楚成王在年輕的時候就已經立大兒子「商臣」為太子了，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楚成王卻打算換公子「職」為太子。為何楚成王打算「廢嫡立幼」？其實這個問題是錯誤的，畢竟楚國那裡本來就沒有「立嫡立長」的習慣。從大臣「子上」的說法來看，楚國本來就習慣立小兒子為繼承人，這點跟我們印象中的蒙古人很類似，由此可以判斷楚國的文化與中原地區確實很不一樣。

其實，身為一國之君想換太子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換太子卻沒有一個能說服大家的理由，勢必會讓既得利益者感到不滿。因此，當這個換太子的消息走漏之後，現任太子「商臣」的地位陷入危機。不過，在沒有確認下，商臣並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才有了那段宴請寵姬「江羋」的故事。

關於「江羋」，司馬遷寫說這是楚成王的寵姬，但從她姓「羋」來看，她應該不是楚成王寵姬才對。根據今日學者的考證，江羋其實是楚成王的妹妹，後來嫁到了「江國」，所以才會被稱為「江羋」。

換言之，商臣宴請的人是自己的姑姑。在商臣的刻意不禮貌對待下，姑姑才會因為生氣而說出了廢立的秘密。

對於自己即將被廢，商臣跟老師討論後決議：殺掉父親。看到這兒，讓我想起了〈晉世家〉中晉獻公想殺諸位公子時，有苦難言的晉國公子大多選擇逃亡，甚至還有人選擇自殺來看，楚國「商臣」竟然打算弒君、弒父，這應該很難讓深受儒家文化影響的我們所接受。

令人訝異的是，商臣弒父竟然如此地「簡單」，楚成王就這樣被兒子帶兵包圍著。沒有大臣或任何軍隊站出來幫楚成王說話下，楚成王也只能選擇自縊身亡。有點訝異的是，直到被叛軍包圍之際，楚成王還是心心念念著美味的「熊掌」！？這到底是刻意醜化、貶低楚成王？還是真時的情景呢？曾跟中原三位霸主對決的楚國國君，竟然在死前還想著美食，最終還沒吃到就得自縊，令人不勝唏噓。

接著，新上任的楚穆王滅掉了姑姑的「江國」以及周遭幾個小國，看來此時楚國國力應該是持續增長著。但此時，楚穆王去世了，新上任的就是你我所熟知的霸主之一「楚莊王」。接下來楚國還會如何發展？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幾段史料給我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