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座右銘

認真想了想，真正在我生活裡有一點作用的座右銘有兩個。

一個是在十幾年前了。那個時候，剛接觸到穆旦的詩，讀來讀去，被他一首沒那麼出名的詩吸引了——《自然的夢》（1942年）。最後兩句，當時記下來之後，念念不忘，「而過多的憂思現在才刻露了/我是有過藍色的血，星球的世系。」

大概也是比較中二的年齡，很喜歡詩中的憂傷氣息，總覺得自己要和自己相處，內心中要有一點渴求。在被生活左右到無所適從的時候，有那麼一點勇氣堅持一下。於是，經常把這兩句放在嘴邊。

這首詩也是穆旦比較年輕時的作品了，能看出他曾經的抱負，對自己的諸多期待，剛步入社會，正是一切都在展開的階段。但國運混亂，壯志難酬，等到再過三十多年，他的詩已經是這樣一個基調了：「這才知道我全部的努力，不過完成了普通的生活。」（《冥想》，1970年代）。他晚年的生活，經歷了諸多折磨，不要說實現抱負，能苟活下來，已是運氣。

我自己也在慢慢轉變。穆旦那句詩，我都很久沒想起來了。現在掛在朋友圈的是這一句：「如得其情，哀矜而勿喜。」對人對事，大概沒有比這一句更讓我心有戚戚了。不過，這句話也顯得我愈來愈中庸，不樂意在是非面前迅速有所選擇，免不了經常被阿蠡鄙視為「騎牆派」。

大概，我這種人丟回到穆旦那個年代，也是注定被排斥的那一類，哪一邊我都不想靠近。對我而言，其實重要的不是我選擇了什麼，而是這背後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性中本來就有很多模糊的地帶，我不想妄加判斷，多一點同情之理解為好。我自己也是，怎麼敢保證我一定能做到對的事？

但這麼一想又有點過於「妄」了，這句話並不是對外，而是對我。到這個年齡，本來對座右銘就不太熱衷了，說起來都是一些無所謂的話。但偶爾看到，讓自己振作一下也好。

2024年4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