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08 母女
因為研究所獎學金終於撥下來了,打電話給媽媽說要把退下來的學費還給她。她說,等我下次回家再直接給她,不用問,也不用說,每每公投或大選都是比新年還更好預料到的回家時間。
她輕聲問,最近還好嗎。
「就工作很忙而已,每天都加班留在醫院做東西。」淡淡地這樣回。
我們像一對再正常不過的母女,她不住提醒我工作之餘別忘了運動,保重身體;知道我的脊椎不能久坐,提醒我要多散步。彷彿忘了我們那些斷裂過的碎片與空白。
聽見她語氣裡的安心,她知道,有醫院在,便像項圈一般,可以把我好好地安於別人所謂的正軌。她想像著,我開始變回「正常人」,變回大家認可的「人」,沒有質疑,沒有過度敏感,沒有沒有書寫便覺生命被淘空的焦慮。
什麼時候她不再看我寫的文字的?是從十八歲時,由用自己的雙手、寫大人們想寫的話,變成寫自己想說的話開始的嗎?她不願再看了。後來的書寫,只剩菸、酒、與止不住的沉溺。
躺在雲端上的錄音檔,桌面那份只打上標題卻硬生生仍落在我寫下她對我說過的那句話,「你不要再寫關於這樣的事了。」的確每天加班的日子,也再也寫不出東西來了吧。想到2018年決定休學的那一陣子,也是類似的冬日,覺得每天睜眼閉眼都又是同一天。昨天開始的方式跟今天結束的方式,好像沒有什麼不同。的確沒什麼在寫了,學術的、非學術的,一片片被醫院擠壓變形。卻偏偏,這些止不住的沉溺,曾經是我的一種意義。
記得曾經這樣比喻過,我們像兩片玻璃,只能小心翼翼地彼此靠近,只能小心易碎。
也記得有人跟我說,也許等時間再久一些,等我到了可以處理生命中這件議題的時機,等我再老一些。也許是老到忘記反叛,老到不再與這荒謬的世界作對,老到自己也認不清自己的模樣。
電話末了,她再叮囑說早點睡。彼此關心,像一對再正常不過的母女。那一頭的她,在這一頭的我漸次被掏空的岸邊汲取她念茲在茲的安穩;她在我的苦痛中感到安定,在我的焦慮之中平靜。也許,每一個人都需要一個寫不出文字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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