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洗生活太過完美，連微塵界的污與苦也抹洗掉了——《新活日常》（Perfect Days）

《新活日常》（Perfect Days，dir: Wim Wenders，2023）

溫雲達斯大抵是將役所廣司拍成現代笠智眾，總是含著愁苦帶著微笑，孤獨只能在小酒館尋慰藉，沒有嫁女但有離家出走的外甥女，中產生活不再但知性品味仍是中產世界。可是日本的廁所縱使乾淨好用，沒有屎尿，沒有嘔吐物，只有地上幾張紙巾、牆罅幾根煙頭，也未免太過清潔企理，林森導演（被批評為過於童話的）《窄路微塵》（2022）至少也要抹污糟執屍穢，流得一身臭汗呢。事實上，溫雲達斯想拍的是「木漏れ日」，想表現自己喜愛讀的文學、聽的音樂，主角到底是洗廁所、拾紙皮、走水貨，其實沒有太大分別，故事一樣成立；日復日的簡單平淡，完全建基於在（自以為很融入東洋的）外來的悠閒視覺，不必沾屎，只拍浮夢，遺憾和慾望收得太深，未曾肉緊，也不見得看化，就冒出一句「下次是下次，現在是現在」，彷彿生硬照念書籤金句，還不如重看大森立嗣導演那部同樣劃公仔劃出腸的《日日是好日》（2018）。到底是拍兩個無友男扭耳仔，還是兩個麻甩佬踏影子，來得更為造作？是的，拍日本街頭踏單車、夕陽斜伴河與塔、掃葉聲中樹影動，這些固然都好看；儘管談不上很有感覺，有些情景和對白，也肯定會長久難忘；可是整體只能說，真正能看的就只役所廣司，兩個小時循環拍他洗廁所、泡浴池、澆盆栽、掀書頁就好（但其實不久前他在西川美和的《東京蒼穹下》（2020）才展現過這一「平凡」生活面），至於眾星客串，都有驚喜，我最愛當然是石川さゆり的一曲，看戲後我回家聽的不是 Lou Reed 或者 Patti Smith，而是重聽她的《津輕海峽．冬景色》（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