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中国文化？

我们都听说过这句话：“要继承和发扬我们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传统”。但我一直都有个疑惑，什么是“中华民族文化传统“呢？难道是”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君臣父子“，甚至”郭巨埋儿“这种文化糟粕？历史看得越多，对这个问题就越困惑。

后来看到复旦大学葛兆光教授的讲座：《什么是中国的文化？》，讲得太好了，记忆深刻。为了写这篇文章，我又去重新看了一遍。所以本文就是复述一下他的观点，当然，观点后面的一些闲聊还是我加的。

我很钦佩葛老师，并且完全同意他的观点。所谓中国文化，必须是中国特有的，像“尊老爱幼”这种，应该属于人类文明所共有，就不能单划给中国。以下就是他总结的中国文化的特征，也是中国文化的5个主要成分。

1. 汉字的阅读、书写和汉字思维

世界上唯一还流行的象形文字，就剩下汉字了。可以说，文化是建立在语言之上，而语言即是对人的思想的表述，反过来也促进了思想的发展。

汉字的阅读速度超过其他任何语言，所以有了“一目十行”、“望文生义”。

对这点我是深有体会：现在很难有大段闲暇的时间去认真读一本书，所以现在读书的速度变得飞快：一半靠读，一半靠猜。“望文生义”就在所难免：毕竟有些话要仔细想一下，才能明白它后面的意思，经常会误解。读英文就没有这个问题，因为大多数情况下，我都看不懂。

2. 家、家族和国家，和由此结构产生的儒家学说

中国人亲属之间的称谓关系很复杂，这点也和其他文化不同。其背后的深意，是中国人特别注重“内外有别”、“长幼有序”。内外有别，代表了亲疏关系：女性一支不论关系多亲密，在家中的地位都属外戚。长幼有序：为家庭的每个成员分派了严格的地位次序。可以说，中国人非常重视家庭，更重视家庭中严谨的秩序结构。

要是说西方社会的家庭观念淡薄，我却并不赞同。刚刚获得奥斯卡的《健听女孩》所宣扬的就是家庭，而 “family comes first” 的观点在好莱坞的影视作品中也比比皆是。

就连去年奥斯卡的获奖电影《无依之地》，女主角也说自己不是没有家，只是没有房子（I’m not homeless, I’m just houseless）。

顺便说一句，我很喜欢《无依之地》，它值得去多看几遍。跟着费恩去感受一下：当传统的家庭观念受到现实社会的冲击时，如何才能调整心态，重新为自己寻找一所宁静的精神家园。

当劳动能力（获取财富的能力）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减弱，加上外部环境的恶化，这种冲击对我们这代大多数人来说，终将无法避免。

那时，感觉迷茫的时候，不用自怨自艾，可以看看《无依之地》。影片的片尾也有这样一句话：“献给不得不上路的人，我们路上见”。是的，我们迟早都会在路上相见。

但是，和西方人非常不同的一点是，中国人把家庭、家族的观念延申到了国家之中，采用了同样的秩序结构：“国是放大了的家，家是缩小了的国”。这种观念几乎流淌在每个中国人的血液之中，潜移默化。

有这么两点在西方人的价值观里很难想象，而我们觉得顺理成章：

1. 把掌权者当作家庭中的长辈，甚至父母；而且长幼有序，平民只能听话且顺从。应该很难想象把一个组织比喻成妈妈的，对比之下，“父母官”一说也显得没有那么肉麻。
2. 内外有别：家丑可以存在，但是不能外扬。自己家的事情，被打死也是活该，要是说出去，就是大逆不道。看人们对外媒采访的态度，都是这种想法。

3. 三教合一的信仰世界

在欧洲历史上，神权和皇权之间的斗争非常激烈，不同宗教之间的战斗更是你死我活。而在中国，就没有这回事。所有的宗教信仰，都早早归于皇权统治之下，中国的宗教从此不可能再有神圣性和绝对性。

开始的时候，佛教也曾宣扬过：“沙门不敬王者”，而自从武则天下令：“沙门必须拜王者”，佛教也就屈从了。而到如今，五大宗教都在党的领导之下，和睦相处。而且，有些宗教的信徒都有了行政级别。

于是传统说：“儒家治世、佛教治心、道教治身”，既然都处在同统一的领导之下，各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争不抢，和睦相处。

4. 阴阳五行，从观念、知识到技术

我觉得这个，应该算是中国文化里最精华的部分了。我们以阴阳五行的理论为基础，解释了世间的万事万物，并演化出来各种技术手段付诸于实践。

中医的基本理论就是阴阳五行。说起中医，可是个敏感的话题。两派各自的观点，大家都应该有所耳闻。那么中医到底有没有用，我斗胆谈一点自己的看法。

先说个故事，十多年前，老罗创办了“牛博网”，上面汇集了一些比较知名的人物。比如，央视的陈晓卿每天还在走街串巷找吃的，还没有拍《舌尖上的中国》；老六还在酒桌上跟人比拼坛子脸，还没有开始办《读库》，也没有开演《神探亨特张》。

电影《神探亨特张》后来获得台湾金马奖，里面的演职员列表差不多有一半曾在“牛博网”写文章：导演高群书、周云蓬、史航、张发财、孔二狗…… 对了，后来的清华大学教授刘瑜也以“醉钢琴”的笔名，在牛博网记录她当时还在美国读书的生活感想，后来她把这些文章整理出了书：《民主的细节》。

这么多善于笔墨的文化人，却都公认在牛博网里排名第一的，是现在都不知道名字的一位女博主，笔名“柳叶刀”，记录了某个非常年代，她在医院里所见所闻的生死离别。她的文字朴实无华，但是每篇文章的故事性和真实性，得到所有人的尊敬和认可。

我至今记得里面至少有两个故事：主人公被西医宣布了死刑，却被一位慈祥的女主任通过中医的方法救活。类似的故事我也在其他地方听到过，真实性毋庸置疑。我想说的是，中医确实有很厉害的部分，这部分在于人，在于医者，而不在药本身。把中药的作用吹得神乎其神，并做成一样的东西卖给所有人，其动机确实可疑。而中医缺少一套标准客观的科学方法，既不能保证这门技艺的正确传播，也不能随着科学的步伐而演进，恐怕更多的是在于个人的天赋和运气罢，所以医者当中必然是良莠不齐。

中国这套理论的巅峰，我认为当属《易经》。《易经》原有三本：《连山》《归藏》和《周易》，合称“三易”，前两本已经失传，所以现在说起《易经》，就指的是《周易》。

我原来说过，复旦有个王德峰教授，研究了阴阳八卦，说现在他给人算命的正确率达到了7成。以科学的眼光来看，这个概率很难解释。

当然，易经并非只用来算卦，他其实是我们中国人对于万事万物的理解，被看作是人与天沟通的桥梁。伏羲的八卦图看似简单，却蕴含着宇宙的万事万物。

天地之间存在着阴阳两种互相制衡、相互转换的力量，阴阳相冲化万物，时间万物皆有阴阳之道。

所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太极是宇宙的本源，两仪指的就是阴阳。

这话当然不是随便讲的，举个例子。1953年2月，美国分子生物学家沃森和英国分子生物学家克里克，提出了DNA的双螺旋结构，打开了研究遗传信息的大门。DNA把遗传信息转录到信使RNA（mRNA）上，mRNA携带着遗传信息指导蛋白质的合成，mRNA含有四种核苷酸碱基，分布称为A、U、G、C，这四种三个分为一组，被称为遗传密码子，遗传密码子对应着生物体内不同的氨基酸，细胞内的生产线把不同的氨基酸串联起来，就形成了生命的本质——蛋白质。

要破解生命遗传的密码，就是要找到哪种密码子对应哪种氨基酸。1966年美国生物化学家尼伦找出了64个遗传密码子和氨基酸的对应关系，编写了国际普世遗传表，获得了诺贝尔奖。国际普世遗传表适用于一切生物，具有普遍的意义。

1979年法国学者马丁.申伯格发现普世遗传表中，遗传密码子的64种排列组合正好对应着伏羲八卦图，他把这一发现写在了《生命的遗传钥匙：易经与遗传密码》一书中。可以说，生命的本质确实隐藏在这些卦象当中，易经所阐述的，或许早已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认知。

还有，我们都知道，信息技术的基础，就是二进制，这也恰巧对应了阴阳“两仪”。二进制构造了一个复杂的信息社会，两仪为何不能生万物呢？

再拿硬件技术举例，任何复杂设备的核心都是电路板（PCB），PCB设计难度最大的就是电磁兼容。简单说吧，电信号在导线中传输的速度，其实是取决于周围的磁场。电流产生磁场，磁场反过来影响电流，如果信号想传输更快，就必须要再用一个反向的磁场去抵消掉此电流本身产生的磁场。

我想这么解释，不懂技术的可能有点摸不清头脑，再简单来说，如果电流是阳，那么就必须有个反向的电流作为阴来对冲。这就是为什么“串行总线”淘汰了“并行总线”的原因。比如拆开手机所用的USB线，传输数据的就是两根导线，一根跑正向电流，同时另外一根跑反向电流，这就是阴阳调和。正是阴阳同时存在，才使得数据传输的速度更快。

如果有人拿着一块电路板说，这块板子设计的有些“阴阳不调”。不要笑，他可能是个高手。

关于阴阳五行八卦的事，引申起来会没完没了。而我所知道的，连入门都算不上，就不再班门弄斧了。但是，我觉得，哪怕是通过学习易经去炒股票，也一定会有收获。只是这门学问太晦涩难懂了，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头发迟早都要掉光光，学习还需谨慎。

5. 中国的世界观：天下观念，朝贡体制

中国古人有一个很顽固的宇宙想象，就是“天圆地方”——“天圆如衣盖，地方如棋局”。古人认为，“天道左旋，天的中心在北极”。（我们知道，这个说法是不错，地球是这样转的。)

那么，地的中心在哪呢？不是在北极下面，而是在洛阳。因为这个说法形成的年代是东周，东周的首都就是洛阳。

所以，中华文化一直自认为处于世界的中心，而中心的文明程度最高，离中心越远，文明程度越低。因此有：南蛮、北狄、东夷、西戎之说。由此信仰出发，在政治上产生了朝贡体系，昌盛的标志就是“万国来朝”。

而这种想法至今也未冷却。我们都知道“美国梦”——原本生活在底层的人们，来到美国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奋斗，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中国梦呢？依旧是强国梦，依旧是有朝一日“万国来朝”的梦，我不知道和普通人的生活有什么关系，也许是我理解不深罢了。

文化是每个民族的特质，形成了这个民族人们独有的精神特征和性格气质，也形成了各个民族之间的差异。文化与文化之间没有高低之分，而文明程度却有标尺。文明是全体人类社会进步达成的共识，具有趋同性。当文化与文明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该怎么选择呢？我们当然要选择文明，抛弃或者修改掉本族文化中糟粕的部分。人可以穿着民族的服饰，过着现代人的生活，而不能穿着现代人的衣服，还处在茹毛饮血的状态。

我们应该继承中国文化中的精华部分，抛弃掉那些愚昧的东西，而不是把精华都给屏蔽了，脑子里还留下那些糟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