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路上

阿布拉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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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

跑步时路过小学,学校门口的路边停了一排红色的小三轮。小三轮是电动的,上次没注意到,这次回来发现,几乎全村普及了。每天都有人来看老爷子,几乎都开着那小三轮。学校门口那一排,是接孩子放学的,也是新景观。那不是我读小学的学校,我读小学时,家住窑洞,学校就在崖背上。崖背,就是窑洞顶。当然没在窑洞正顶,正顶要用来当麦场,夏收秋收回来的粮食,都要先在麦场处理。有些碾完麦子的晚上,没有一丝风,就睡在麦场等风来。就地铺个编织袋,讲究的铺个席子。半夜里,风来了,赶紧爬起来扬麦子。有时候,还没扬完,风又走了,又得等。还有时候,风没等来,等来了雨。嘿,那更是一场手忙脚乱,得用塑料布把带着麦衣的麦堆盖起来,周围压上砖头,防风。

我的小学就在麦场的后面,小学和麦场被学校的围墙隔开。学校的大门在另外一个方向,虽然直线距离不到100米,但上学放学,要绕一圈。小时候觉得那一圈很远,冬天的早晨,天很黑,需要母亲送出门,站门口看着,不断搭腔,直到和邻居小朋友汇合。放学时,要在校园里先排队,唱着歌走回家。一开始人多,歌声嘹亮,随着到家离队的人渐多,队伍渐稀薄,歌声渐微弱。我小学五年级,班上只有七个人。年纪最大的是个女生,父亲早亡,母亲改嫁,由叔父抚养,小学毕业就辍了学,很快结了婚。打那时,我再没见过她。写到这里,我掰起指头,发现竟然数不齐这七个人。

很多年后,村小学合并,那土坯房土围墙的老学校,被住村尽头的几户人家瓜分,买来住家。从前偌大一个院子,分割成了几个小单元。我家也从沟边的窑洞搬去了塬上的新房。巧的是,新学校仍建在一百米开外。以前回家,还能看到小孩子上下学走路,不过不排队,也不唱歌了。我家门口有个杏树,杏子成熟的季节,老有上下学的小孩扔石头打杏子。听到石头落在房顶的瓦片上叮呤咣啷,就知道有调皮的孩子捣蛋,追出去,早跑远了。这次,再没见过孩子路过,都坐了红色的小三轮。有天,一位堂哥来看老爷子,走时说要去接孙子,我问他为啥这么近还要接,乡里乡亲也都认识,又不怕丢。他说嗯,那不接不行,就我家那两个搅毛子(捣蛋鬼),不接至少在路上要多花二十分钟。那两个搅毛子,分属堂哥的两个儿子。搅毛子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

那堂哥,也是村里主事的头面人物之一。那天,顺便请他带我们去看了村里的公墓。公墓在村子对面的沟边,没有道路,我们在没踝的荒草里步行了一公里多才到达。我感叹,那么多在外地生活的老一辈,那么重视死后要埋在故乡,然而这里连条路都没有。倒是遇到好多蜘蛛,结网在树枝上,立体的网,好几层。那些树,有些是我小时候爬过的。有棵杏树,小时候和小伙伴偷杏子被主人家赶来,从上面掉下来过。好在黄土松软,爬起来就能往下一田埂跳,兜里青杏洒一地。如今,那片地都荒了,别说树。

小学毕业那年暑假,和伙伴下到沟底,在树下预习初中的功课,背“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堂哥说,现在沟里也荒了,下沟底的路都没有了。

那天看完墓地,老爷子神奇好转。原本很多天不吃饭,这几天主动要吃的。

CC BY-NC-ND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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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拉赫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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