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來自老師的兩年霸凌
豐原高中學生自殺一事之前頗受關注,輿論譁然。接著不知是不是政治操弄,槍殺狒狒新聞橫空出世,像試圖壓下此事的熱度。
那時我正在準備段考,雖然很難過,但也沒深入理解,懶人包草草看過就想算了,不願再去想。但段考後幾個星期,我依然為此鬱悶,溯及源頭,可能是曾經和他有相似的遭遇吧。
當然,他遭受到的更為殘酷壓抑。
小學的我雖沉默寡言,但也是學霸,是老師們眼中的好學生,還是同學們每每票選出的模範生。我努力做好每件事,又很有禮貌,老師們都很喜歡我。直到升上小五的英文課,我遇到了那個英文老師April。
她一進教室就深深吸引我的目光,她毫無疑問是美的,是偏歐美的大氣長相,衣著亦是。聲音也是甜美的,溫柔的,我很喜歡她,那時的我想。
後來的我只覺得她衣著暴露,聲音甜膩噁心,遠遠看見她從走廊的一頭過來,我會緊張的馬上掉頭或下樓梯,怕她看見。心理上的恐懼很難克服。同樣的人,不同感受。
我的英文在班上也就中等水平,和從小補習的同學比起來黯淡無光,但April 說過,她不在意我們的成績,重要的是態度。然後可笑的是,我還真的相信了。
April 訂下一個規則,希望我們每堂課都能主動舉手發表一次,如果沒人舉手她會隨機點一個人。我不常發言的,英文也不是我所擅長的,製造錯誤對那時的我而言猶如世界毀滅。我很害怕會抽到我,所以在她問簡單題目時拼命舉手,希望順利通過那節課,留下我是乖學生的好印象。
我也真是好笑,竟想討好別人。那時可能被一聲聲好學生的讚美束縛了,渴望獲得關注。
很奇怪的是,April 從不會在我舉手時叫我,但一出現無人舉手的難題,她在教室兜兜轉轉一圈後十之八九會叫我回答。
「Penny這節課都還沒發言欸,就妳吧!」她很輕快地說著,還認真的注視著我的眼,讓我一度以為她是喜歡我的,當然我很快就會知道是相反的。在被叫到名字的剎那,我肩膀會反射似的一動,猶豫兩三秒後站起,之後看著不會的題目,假裝在想,其實覺得丟臉至極,只能在大家的目光下乾站著。那時臉皮薄,真的很想哭,但愛面子如我自然會忍著。
十幾秒後我還是沒反應的話,她會請其他同學幫我,讓我能完整的回答問題,然後再讓我坐下。可能是我太敏感,但這真的是持續發生的羞辱,她在解題過程的陰陽怪氣讓我很難受。
「欸你看她是直接把中文翻成英文吧?」「哈哈超好笑的。」同學吱吱喳喳的討論我的錯誤,我羞愧地低下頭,我沒補習,課外的東西我真的不會。April 會放任同學聊天打趣,從不阻止。
如果以上都還只是我的多疑,那和樂團去參加全國賽後我真的可以確定,她很討厭我。
比賽當天的英文課同學做了課堂作業,完成後在課堂就直接收給April 看了,所以沒有寫聯絡本,我當然也不知道有這樣作業。
到了下個星期,April 的習慣是上課前五分鐘進班,而我整節下課都會在位子看書,所以剛好看到她抱著一疊作業本進來。毫不誇張的說,我的血液馬上凍結了。我先找同學確認上星期英文課做了什麼,他們說沒什麼就是寫了一些句子。搞清楚後雖然很忐忑,但我還是去找April 承認自己的失誤。
「老師對不起,上星期我去比全國賽,不知道有作業要寫,請問現在寫來得及嗎?」我鼓起勇氣開口。
「妳請公假,回來不會問同學做了什麼嗎?有整整一個禮拜的時間,妳為什麼現在才講?妳英文也沒特別好,憑什麼不重視?」她不耐煩地抬頭向我劈頭蓋臉的罵著。
罵完後她才告訴我作業要幹嘛,然後就鐘響了,班上一群打球的人也回來了,其中一個是和我一起去比賽的人。我擔心他被老師罵得很慘,趕緊叫他去找老師認錯,他並不覺得是什麼大事,畢竟那是公假在身。他漫不經心的和April說他不知道,但並沒有被罵,April笑著直接進入講解作業的過程。
好不公平啊……。為什麼會這樣?我才是試圖補救的人,怎麼反而破罐破摔的人完好無傷。
發期末考卷,我考的不差,但發到我時她說:「妳一看就是考前死背的人,沒有真正理解。」我很尷尬,再度收穫了一片笑聲。
要畢業了,她準備要結婚搬去其他縣市,但學期中會先度蜜月。我和其他同學一人一句的祝福,我是最後一個,她對著我笑,但一轉過身,我看到陰沉的臉色,我希望是我看錯了,嚇得趕緊逃跑。
我好壓抑,開始掉髮,只好剪掉心愛的長髮。我利用打掃時間和以前同學去找中年級的導師,我和她說了疑似被April持續針對的事,她遲疑了幾秒,也只能說可能她的要求比較高,嚴格了一些,接著給我了一個大大的擁抱,告訴我我真的很棒了,不要太有壓力。
我可以在April面前倔強地不掉一滴淚,卻會在溫柔的安慰下潰不成軍。我才發現,我依然被那麼多人愛著啊,為什麼要為一個令人厭惡的人否定自身價值?
同樣的情況持續到畢業,但我已經沒那麼在乎了。同樣會痛會難過,但變得堅強許多,她不屑我,我也不想和她糾纏。
畢業前要徒步環校一周,老師們紛紛在走廊迎接,我看到April和前面的同學依次擊掌,笑得燦爛。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想和她擊掌,不想讓她難堪。但其實根本就不需要我擔心,她在到我面前時把手迅速一收,鼓起掌來,我的手僵直在半空。回頭看,她又開始擊掌了。最後一次和中年級導師擁抱,我,真的畢業了。
12歲的我能挺過來自老師的校園霸凌,我感到十分幸運,我和豐原高中的那個學生一樣,成績好也被老師針對,我特別能理解他的感覺,當然他的性質比我嚴重很多,至少April不會明面上和我撕破臉,惡聲詛咒。謝謝所有愛著我的人,包容著遇到霸凌不敢通報、這麼沒用的我。
沒有說老師一定要喜歡每個學生,但每個老師一定都是要幫助學生的,儘管他可能調皮頑劣,不然要老師幹嘛?霸凌一個小學生真的很幼稚。
現在的我,隨著年紀,成績沒有之前那麼好了,但我不再沉默寡言,開朗愛笑交朋友,風風火火的在校園如「猴子」般過活,我知道,我真的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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