懼｜七日書 Day 4

中國，那個曾經踏足，卻不敢再踏足的地方，是中國。

講起來有點傷感。但確實是現在的我所能想到的，最接近恐懼的答案。

曾經非常嚮往。因為那是親人們成長的地方，無關乎統獨還是國族的認同，也不諱言是一種情感的渲染。不是理性上的認識，更像一種想像，像是流傳已久的傳說，總是不免要失真，聽人說啊說啊，不知不覺就參雜了部分的自己，不知不覺就成了自己的故事。

猶記幼時的課堂，老師問我們最想去的地方，我舉起了手大聲說青島，老師說為什麼？我又底氣十足地答，因為那裡氣候好！現在想來挺荒謬，實際上我哪裡認識青島呢。

於是就禁不住想親眼看一看，走一走，盡可能真實的觸碰，無論是情感上還是知識上，去理解孕育了那樣的眼神，思想，言談，口音，承載著一代人永恆的傷痛，同時又是最深、最溫柔思念的地方。

這也是很主要的原因，後來我選擇去唸和中國研究有關的研究所。

2011、2012，連著兩年的暑假我以研究生的身分去了中國，頭一次是學校帶隊，參與兩岸青年交流活動，說白了就是個「統戰團」，大家心裡都有底。但您怎麼做，無關乎我等怎麼想。大夥兒還是歡歡喜喜接受了所有「高規格」的招待。飯局當然不會少，印象最深的是和中國大學生一起擠進富麗堂皇的人民大會堂，聽周杰倫唱青花瓷、成龍唱龍的傳人，看劉謙表演魔術，姚明...忘了幹嘛來著，還有很多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歌手、名人，然後是中國演員在台上大跳「電音三太子」。卯足全力的展現「大中華文化之美」。重中之重，是胡總書記也來發表了講話，期許青年們「接過發展兩岸關係的接力棒，更加踴躍地投身到兩岸交流合作中，攜手開創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美好未來。」

嗯，這就不只是荒謬兩個字可以形容。

我在台灣沒聽過周杰倫唱現場，劉謙只見過電視版，也沒看過電音三太子。這會兒倒像集郵似的。又好像台灣以前有個樂透彩廣告，爸爸帶著幼子坐火車，沿路孩子把頭探向窗外，車車、房子看到什麼都喊。爸爸在一旁手上捏著彩券，眼裡泛著癡醉的光，孩子每說一句就接一句，「喜歡嗎？爸爸買給你！」

那時的感受大概像這樣，每個環節都訴說著，祖國母親敞開雙臂的迎接，只要你回來，想要什麼都好說。

可是爸爸啊、母親啊，血緣再親，也不是一張許願的樂透。孩子大了，要長成一個健全的人，除了物質以外還需要很多很多。一手拿鞭子一手拿糖的不叫作愛。沒有真實的自由、尊重、愛與不愛的權力，只會把關係推向崖邊，落下去就碎成一片。

每每聽到被消失的人們，都有非常的沉重和無力感。

當這樣的事沒有斷絕，我想，再去中國，就不再是一個可能。是出於恐懼，也是消極抵抗的決心。儘管無足輕重。

不過我會記得，黨不是國，國也不等於每一個人民。一切都還不是終點。

（2012年第二次去中國，是自己去田調，沒有走馬看花的團進團出，也才能比較落地的看到不是包裝在政治語言裡，人民真實的生活樣貌。我受到非常多的幫助，感受到很純樸、很真誠的人心。當然也有極少數不好的事，經歷了一次 "me too"。不過自由寫嚴重超時，或許有機會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