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與時間》X《命運石之門》:夢與時間機器的技術哲學(La Technique et le temps)

藍玉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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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於網站 U-ACG
連結:http://www.u-acg.com/archives/22978

夢與現實相連,而現實是夢的延續

一般來說,人們總把《命運石之門》看成是一部探討「時空旅行」的科幻動漫。然而,對筆者而言,其實《命運石之門》更吸引人的地方在於,與其說他談論的是所謂的時空,不如說他談的 — — 其實更像是夢這個主題。並從這個主題討論記憶還有人的本質。

技術 — — 也就是時間機器,是這部動漫非常重要的議題。但他之所以重要並非單純是因為這是一個可以讓人穿梭過去的技術。而是因為這個時間機器在改變過去時,使原本人們經歷的未來就像是一場夢一樣。彷彿他本身可以理解為一個睡眠、做夢的象徵。有趣的是,二十一世紀當代的法國技術哲學家 — — 貝爾納.斯蒂格勒曾在《技術與時間》裡寫道:

「雖然動物也做夢,但只有人類把自己的夢外化出來……事實上,夢產生技術,技術本身又產生夢,夢和技術無法分割。」

時間機器,正是一個能把「夢」外化的技術。可是把「夢」外化在這部動漫裡意味著什麼?個人認為,正如佛洛伊德在《夢的解析》認為:夢是願望的滿足。在《命運石之門》裡,夢,意味著改變過去的願望。

我們不經可以反思自己,人之所以做夢,是不是有一個原因就是想要改變過去?但是我們都知道改變過去是不可能的,做完了夢,我們也就忘了夢。繼續日常的生活,邁向平平的未來。

在《命運石之門》裡,岡部發明了能夠向過去的自己與他人發送手機簡訊(命名為:D-Mail)的電話微波爐,只要過去的自己接到了來自未來的自己發送的訊息,便有可能因為上面的資訊而改變自己原本過去的行為,從而改變的未來的樣貌。這樣的發明因此使岡部身邊的角色們一個一個跑過來想要向過去的自己發送簡訊,改變過去自己的行為,得到與現在不同的未來。

有趣的是,每次發送完D-Mail後,世界雖然發生了變動,來到一個和原本不同的世界(動漫裡的用語是:原本的世界線發生了變動,來到另外一個世界線)。但除了岡部倫太郎外,所有的角色都失去了原本世界的記憶,而直接擁有改變後世界的記憶(但他們忘了「改變」怎麼發生的,只知道自己的確有收到一封奇怪的簡訊)。而岡部則相反,他還記得世界原本的樣貌是什麼,但對於已經發生改變的世界,是全然陌生的。每次當意識突然「清醒」在另一個世界裡時,他還得問旁邊的助手:他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原本」是要做什麼?因為他並沒有在新的世界裡的原本的「他」的記憶。彷彿其他人遺忘的是過去,而岡部遺忘的卻是未來,因為只有他還停留早就不存在的過去。

也就是說,說岡部是從一個世界線穿梭到另外一個世界線時,這樣的描述其實並不精準。因為並不是岡部這個人穿梭到另外一個世界線,而是存在在這個世界線中的岡部把這個世界線自己的記憶,透過時間機器傳送到另外一個世界線的岡部腦中。而在傳送的過程中,其實所有在這個世界線中的人的記憶也會一併傳送到另外一個世界線的「自己」。但其他人的記憶傳送並不完全,這個世界線自己發生的記憶傳送到那個世界線的「自己」時,並沒有成為記憶,而是變成另外一個世界線的自己晚上會做到的片段的夢。而只有岡部的記憶傳送是完全成功的。也因此他記得在其他世界線中的自己經歷到事情。但這樣的傳送嚴格來說又並非單純的傳送,而是進一步的取代。因為另外一個世界線中的岡部在收到傳送過來的記憶時,便會忘記原本這個世界線的自己的記憶,而變成像是完全從另外一個世界線過來的岡部,所以必須向身邊的夥伴詢問自己在這個世界線的過往,因為在接收玩另外一個世界線自己的記憶後,他便忘記自己在這條世界線的記憶。

換言之,所有角色在世界線改變的時候,都會發生遺忘。但大多數人遺忘的是原本另外一個世界線的記憶,而岡部則是沒有新的世界線的記憶。只能帶著原本舊的世界線的記憶去觀察新的世界線發生了怎樣的改變。而岡部以外的角色們並沒有徹底遺忘原本世界線的記憶。只要岡部多給一些提示、描述,帶這些角色回到過去原本熟悉的場景,這些角色便有可能突然地想起原本另外一個世界線發生的事情,或者他在原本另外一個世界線曾看見的畫面、聽見的話語等等片面性的記憶。而在更多的狀況裡,岡部察覺到雖然旁邊的人都忘記另外一條世界線發生的事情,但他們卻常常在夢裡夢見原本世界線上發生的事情,只是他們以為那只是夢。

換言之,舊的世界線記憶並沒有消失,而是成為了既視感,變成了一場夢。

在《命運石之門》裡,來自未來的約翰.提托在不同的世界線裡告訴岡部,在不久的未來,世界即將面臨一場災難。原本單純作為科學研究的SERN中立機構因為發現、霸佔岡部和女主角紅莉栖後來發明的時間機器,開始極權統治全世界,而各個勢力為了爭奪時間機器的研究也爆發了各種戰爭。因為只要誰擁有了改變過去的能力,那麼誰便擁有統治、威脅全球的能力。世界因此陷入巨大的苦難,數十億的生命遭到監控,甚至殘忍的殺害。而唯一能解救這個狀況的只有岡部倫太郎。

「一般人只會在夜晚裡做夢,到了白天就忘了。但藝術家是一個連在白天都在做夢的人。」 — — 斯蒂格勒《技術與時間》

我們前面提到,只有岡部還停留在「早就不存在」的過去。但其實在這裡使用「存在」卻是有點怪異的。因為「早就不存在」的過去曾經存在過,只是被改變了。那他到底算不算存在?這就好比我們在問,夢存在過嗎?還是真的只是一場「夢」呢?

與其說只有岡部還停留在「早就不存在」的過去,不如說只剩下岡部還停留在像夢的過往裡。而如果說每個世界線都是承載一個角色心中的夢所形成的旅程,那麼之所以只有岡部倫太郎能成為解救世界的救世主,原因就是在於只有岡部沒有忘記每場「夢」裡發生的事以及他們承載的事物。

技術:支配與延續

承載和延續,可以視為是《命運石之門》裡很重要的理念。在後來的世界線裡,每條世界線裡的世界必然地都會變成SERN的極權統治,而岡部的青梅足馬 — — 麻由理則必然地會遭遇死亡。而在她死亡前,都會突然地發現手中的懷錶壞掉,不再行走。而岡部則會注意到實驗室的沙漏、時鐘在這一時刻也都同時停止,彷彿時間不再流逝,直接被終結、停止。

時間被停止,第一意味的不是不再有時間流逝,而是未來不再有新的可能。一切變成就像岡部後來不停反覆進行時間跳躍卻未能改變麻由理死亡的既定結果,陷入無止境痛苦的輪迴。而人再也無法在時間中發現新的意義。第二個,考慮到麻由理的懷錶是祖母逝世時留下的遺物,時間停止,在此意味的也是記憶的終結。往事的回憶再也無法隨著時間獲得繼承和延續,而是如同死亡本身,被凍結、停留在遙遠不再延續的過去。或者,面臨比死亡還要更為嚴重的情況:從此被人遺忘。

「記住另外一個世界線的我!」

這句話是劇中,紅莉栖和琉華子在知道岡部要改變世界線時,跟岡部所說的話。短短的卻大概是整齣劇裡,最意義深長的話。他指出若要讓人們在不同的世界線中所寄託的事物獲得延續:菲利斯想要和父親重逢、硫華喜歡岡部、萌郁想要朋友等等,那麼最重要的就是:記得。讓每一條世界線經歷到的事物都能化成經驗裡重要的一部分。哪怕這條世界線最終為了避免遲早都會到來的災難,而必須發生改變,並導致大量的遺忘。

但如果遺忘是注定的,那麼在每個世界線裡發生的事情,產生的記憶要如何才能獲得延續?

關鍵就在於,「記得」其實有很多種方式。如果為了要抵達美好結局的世界線,而必須捨棄其他的世界線。那麼岡部唯一能做的,不是讓所有人都能擁有前一個世界線的記憶,而是讓每個人在世界線發生的經歷都能變成一場深刻的夢境。以模糊卻永恆般的印象,永遠佇留在每個角色的內心。就像劇中岡部和紅莉栖為了永遠記得兩人曾經在另外一個世界線是愛著彼此的戀侶,他們終於互相坦白,並深情一吻,從此不論在哪一條世界線,紅莉栖都會夢見自己曾和岡部接吻的畫面與模糊的記憶。

「永遠並非無限……你的一秒將會成為我的永遠。」

記憶,或許能讓人永遠地記得某些事物。然而有一種「永遠」,他不是記憶,卻透過瞬忽即逝的片刻,在一個瞬間裡,窮盡了人內心所有無法言喻的情感。這種超脫記憶的「永遠」,便是夢境。

《技術與時間》的作者斯蒂格勒認為技術的發明和人的想像有著莫大的關聯,他讓人做夢,並讓人試圖透過技術想辦法外化、逼近人們所能想像的「夢境」。然而,技術有一個致命的影響:

「技術化就是喪失記憶。」

這是缺點也是優點,畢竟許多技術的發明就是讓人變得便利。以文字的發明來說,就是讓人可以不用記那麼多事物,需要的時候再回去看看紙上寫了什麼就可以了。但是一當技術淪為單純的操作以及徹底自動化的管理時,便會產生馬克思所說的「人的異化」。甚至導致人的時間感的喪失。

「與其說技術在時間中,不如說技術構造時間。」

斯蒂格勒批判現代技術的專業化越來越嚴重的趨勢,認為一旦人們對自己身邊周遭的技術物的技術是無知的,只會操作,卻對其沒有任何認識和探究能力。那麼人類的生活將開始發生大量的集體遺忘。人們或許變得更方便,並更能預測結果、規劃未來,但代價是,為了預知未來,不得不遺忘過去,甚至假裝過去不曾存在。忘記過去社會是怎麼透過不同的技術組織而成的,以及忘記自己是怎麼透過技術獲得事物、知識的過程。並從此完全被創造技術的人支配,因為技術掌控的所有社會結構的組成。一當人失去對技術的知識,他也只能屈服於技術體系的支配而無法再與其互動、創造。

斯蒂格勒將這樣的現象稱之為「知識的無產階級化」,往後的「底層」,將不會是所謂的「無產階級」,而是新的「知識無產階級」。他們不是沒有資產,而是沒有知識的反思能力,並被資訊徹底操控的人。因為他們對於身邊的物品和其知識來源背後的技術原理處於一無所知的狀態。

「人類的誕生,不如說是人類的發明。……人類的終結,不如說是技術、發明的終結。」

技術的終結並非意指世界從此沒有技術,而是指技術不再使人做夢、不再使人想像、不再和人有互動、創造性的可能。換言之,技術的終結意味著技術遭到徹底專業化、管理化的支配,而不再屬於所有人都可以接觸的領域。在這樣的社會裡,即便科技是高度發展的,人也無法找到自己的位置,失去生活的意義。因爲在這樣的社會裡,社會似乎是不需要人的,而只需要按部就班的技術、科技來運作,而人再也無法依靠自己,做任何事情都必須依賴技術來管理自己。

斯蒂格勒所說的「技術的支配」,第一個讓人想到另一部動漫《PSYCHO-PASS》的世界觀。不過在這裡,他也令我們想到《命運石之門》裡SERN霸佔時間機器支配世界的未來。但更重要的是他凸顯岡部要以時間機器來擺脫時間機器遭到支配的行動背後蘊含著多大的技術本身的哲學矛盾。時間機器既是讓人能夠翻轉支配的技術,但同時他也是讓SERN得以操控、支配世界的技術。

如何讓一個技術去翻轉技術?這個衝突在岡部的心中反覆地發生數次,有好幾次在拯救麻由理失敗後,他崩潰地想要摧毀自己和紅莉栖發明的時間機器,因為他很想相信只要時間機器沒有被發明,災難的未來就不會發生。但事實上,不依靠時間機器來逃脫命運的詛咒也是不可能的。人註定就是需要技術。

那麼支配的解藥是什麼?要如何逃脫時間、技術被支配的命運?紅莉栖告訴岡部的方法和斯蒂格勒非常相像,那就是:重複與回憶。

支配的解藥:回憶

如果技術的支配是讓人遺忘,不再在意過去。那麼如今,要恢復技術對人深層的意義。唯一的方法是讓技術能夠幫助人們重新探索自身的過往還有以前的歷史,在探索中讓人重新「回想」未來的可能。

這種回憶、回想被斯蒂格勒稱為「喚回的重複」,意指將過去重新喚回,重複理解、詮釋一遍,並使未來產生新的可能想像。某種角度上讓人想到轉型正義等等之類的議題。但在《命運石之門》裡,重複是完全的重新經驗。為了扭轉SERN的支配命運,岡部依照紅莉栖的推論,透過發送之前角色們相反訊息的D-Mail一一重新回到角色們第一次發送D-Mail之前紛紛經過的世界線。最後回到原初時間機器尚未發明的β世界線,發明時間機器拯救在這一條時間線會死去的紅莉栖,抵達最終所有角色都平安無事的世界線:命運石之門。

但岡部不是在知道角色們之前發送的訊息內容後,就馬上回到實驗室發送相反意思的簡訊內容改變世界線。相反地,重新回到每個世界線,除了是為了知道到底角色們發送的D-Mail訊息是什麼,此外最重要的是,在每個曾經經歷的世界線裡重新理解角色們的過往和內心世界,並且幫助他們回憶原本在另一個世界線上的自己是什麼樣貌。為何想要改變過去?又改變了什麼?然後帶著這些新的理解回到那更之前還不理解彼此的、更早的世界線上去。

是曾經的回歸,但也是關係的重新再生。延續彼此的關係,除了先是重複,更是在藉由重複去試圖重寫、重構彼此關係的行動。這正是《命運石之門》中岡部透過時間機器改變甚至創造時空的方式。

「差異必須在不停的重覆中積極而能動地產生一種間隔、距離,也就是產生空間性的差別……最後,所有各自生命的空間化、時間化、延遲、差異都將通過並依賴非生命的形式(技術)而顯現而出。」 — — 《技術與時間》
「打破世界的支配構造,邁向宇宙充滿混沌的未來!這才是瘋狂科學家的夢想!」 — — 岡部倫太郎《命運石之門》

混沌的未來,與各種生命、關係差異化的展現,便是兩部作品中認為技術、科學家應該為世人試圖創造的夢想。

人的本質:記憶的塑造

「生命的悖論就在於:他必須藉助於非生命的形式(或他在非生命物中所留下的痕跡)來確定自己的生命形式。」

人從一出生就不像一般的動物,是在完全天然的大自然中,而是完全處在一個充滿各種人工、技術物的環境。這些技術物質伴隨所有人類的成長,在大腦還在發展的階段,就影響了我們對環境、人際的思維和認知。以及更重要的:速度和時間的知覺。最後影響了記憶的塑造。

斯蒂格勒進一步向我們提了一個頗為挑釁的問題:究竟是人發明技術?還是技術 — — 發明了「人」?

「大腦皮層的分裂過程和石器隨著石製工具的技術的漫長進化和演變的過程是一致的……『人』在這個進化中被逐漸發明……這是否表明生命進化沿著生命以外的方式繼續?而技術史同時也就是人類史?」

岡部是怎麼觀測自己處在哪一條世界線上的?正是透過不同世界線周遭環境物品、「痕跡」的變動,才得到確認。然而,隨著周遭環境、物品的大幅變動,岡部也慢慢地難以明白自己的存在,到底哪些自己重複經歷的事情是自己確實在時間跳躍前或在另外一條世界線上發生的?而不是反覆夢到的夢魘?而自己與同伴間在不同時空裡產生的羈絆,在改變的剎那間無法再被確認與記住,那麼作為自己存在的記憶到底是真還是假?只能靠著深刻的感受默默地在內心存檔,在當下與他人不共享的時空中(自身的夢裡)自行觀看、回想……。

但更重要的是,岡部並不僅僅是透過時間機器在改變未來,同時也正如斯蒂格勒在《技術與時間》中所說的,在重新改變未來時,岡部同時也在觀測自己,甚至改變、重新發明了「自己」。這個「自己」在最後最直接的體現就是:中二身份 — — 「鳳凰院凶真」的重生。

鳳凰院凶真,這個中二的身份就和「瘋狂科學家」一樣,是岡部對自己的「設定」。但這個「設定」除了是一種中二的幻想,背後反映的,更多是一種孤獨。想要透過陷入一個幻想世界,來忘卻或緩衝現實世界帶來的焦慮。某方面來說,所謂的「中二」是一種現代人新發明的防衛機制,但在劇情的最後,當技術、時間機器能夠重新幫主角們找回、延續彼此的關係時,可以注意到,中二從一種防衛機制,變成了一種能夠向未來夢想的能力。

在這裡,《命運石之門》談的已不只是時空技術的科幻哲學,同時也是藉由主角在不同世界線的漂流裡,重新思索人的本質。而他的答案和《技術與時間》有著相似的共鳴。

「人類是缺失的生物,沒有自己的本質,因此才成為技術的生命。」

人透過技術組織自己的記憶,並透過記憶發明了自己。而人沒有本質,因為人唯一的本質就是另一哲學家 — — 海德格所說的:時間,以及劇中紅莉栖說的:那脆弱無比的記憶。而正是因為記憶是脆弱的,人才需要透過他人和技術來延續、鞏固。並成為「技術的生命」。

「技術的生命」不是「支配的生命」,而是隨時都在「夢想的生命」。如果說世上之所以可能有各式各樣的世界線,是因為技術的發明。那麼作為夢想的技術,要去做的就是盡可能地使乍看互相平行的世界線,能夠在其之間,開啟一個新穎、潛在、宛如夢的空間,使彼此的世界可以成為一條乍看平行,卻其實彼此延續的世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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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玉雍畢業於中正大學心理和哲學系,現就讀陽明交通大學社會與文化研究所。曾在關鍵評論網擔任書評專欄作者。文章主要投稿、刊登於 香港 微批paratext 或 虛詞.無形網站,多為文學、哲學類性質。另也有動漫評論發表於U-ACG。 信箱:f0921918962@gmail.com 信箱:f0921918962@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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