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評書｜在夢境中找尋你的百寶袋👜

如果我不是被噩夢折磨，就一定是在夢境中求索。學生時代的詩歌老師告訴我們，在枕邊放一個筆記本，把你醒來後能記得的夢境全都寫下來，將來回味，每一個夢境都有可能成為一首詩。一個我已經記不得的詩人寫道，清晨睜開眼的一剎那千萬不要望向窗外，因為那裡會攝走你對夢境的所有記憶。一直念念不忘這一句話是因為它道清了夢境與窗外現實的關係，好像那麼的水火不容，但仔細想想，二者更交錯盤繞。詩人的這句話讓你覺得在窗外的實境與夢境之間，你睜眼的剎那必須二選一， 可是，如果不去看窗外，夢境還多是會縈繞許久的。

如果夢境可以買賣？

Lee Miye是個出生在韓國釜山的90後女作家，她寫的這本《Dallergut Dream Department Store》中譯《達勒古特夢想百貨店》一出版就成了韓國最暢銷的小說。這本小說很容易讀，可能一個下午的咖啡時光就能讀完，算是一個輕鬆休閒的輕小說。常常讀嚴肅文學慣了的話，偶然讀一下輕鬆的小說能夠感受到好像是一束陽光灑在身上這般溫暖舒適，更何況是講夢境的呢？

「達勒古特夢想百貨店」顧名思義，就是專門售賣夢境的百貨商店。作者通過新入職的小白Penny的視角給讀者講述了夢想百貨店的運作。簡而言之，人們在半睡半醒之間會去夢想百貨店挑選自己想要的夢境，而百貨店的夢境選擇也是應有盡有。挑好了自己想要的夢境之後就可以拿回去等著用了，但是先不用付款。

如何付款？

如何付款是我最喜歡「達勒古特夢想百貨店」的地方。在百貨店挑好夢境之後先不用付款，等做了這個夢之後，如果做夢的人情感上獲得了應有的滿足或者其他較正向的情緒後，回報會以情感藥水的方式作為付款轉到百貨店帳戶。百貨店的店長達勒古特說，夢境是為了給我們的顧客創造讓他們醍醐灌頂的機會，可是最後終究是做夢的人能夠真正意識到夢境中的哲理才是他們的最終目標，也只有這樣，百貨店才能獲得最終的「付款」。

夢境與百寶袋

不得不說，我對自己的大部分夢境都記得很清楚，也有不少寫了下來，甚至也能成詩，倒是鮮有發表罷了。我常常講自己的夢境，或者在日記中記下來，反覆咀嚼，品味其中的深意。就像達勒古特說的，夢中人learned her lesson，那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最近一再踏破我夢境的是曾經的老同學，有的是近十年的老同學了。突然，他們看到我的中文名字卻認不出來，我從失落到驚懼，彷彿這個把一切過往都拋諸身後的我在夢境中也被迫要面對這一殘忍的現實，就連記憶最深處的兒時舊有都一個個地追上來，間接地告訴我，他們已經把我忘記了——你已經沒有緣由抓著那段歷史牢牢不放。

有趣的是，大部分常常入夢的是小學同學和童年玩伴，初中以後的友情記憶真的就好像沉入了黑暗。

還有時候，夢境中一個個兒時的面孔穿梭到了我現時的生活中，和我一起穿越森林，一起爬長城，甚至在我的眼前自殺，讓我哭得撕心裂肺。

不用佛洛依德我也能感覺到這些夢境與我的交流。無論怎樣迷茫的當下，夢境總能通過各樣的臉譜將過去與現在連結起來，告訴我要注意當下自己心情中的那些方面。如此想來，夢確實是在領路。

讓夢領路

蘇珊·桑塔格所寫的第一部小說《恩主》就是這樣的奇怪嘗試。主人公希波萊特決定讓夢境與現實對換，讓夢境中的一切來做自己現實中的主導，從而一步步走下去。希波萊特究竟走下去的是夢境還是現實呢？桑塔格的第二部小說《死亡匣子》也有如同夢境一般的場景，只不過這兩部實驗性的小說都收效甚微，沒有獲得好評。

夢本來就是難寫的，很多時候，我們害怕的不正是醒來只不過是「南柯一夢」的現實嗎？更別說讓現實領路了。而我覺得不然。桑塔格的兩部實驗性小說之所以沒有大受歡迎是因為她將夢境與現實的界限危險地模糊了。有時候，我們並不遠過度模糊二者的界線，而寧願選擇讓夢境作為先知一般的存在，為我們領路，做我們的百寶袋。

在夢境中，我發現了自己最深刻的痛；我看到了自己最想念的臉孔；我猜到了近期最頻繁的互動；我也體驗了自己一直被隱藏或者壓抑的情緒。所有的這些，在清晨我望向窗外之前，都能夠在前晚的夢境中找到。我應該感謝的就是夢境。

至此，如果「達勒古特的夢想百貨店」真的存在，他們一定從我這裡得到了不少的「情感回饋」。這些回饋，都是夢境給予的。

重複的夢境

你可能跟我一樣，也時不時一再經歷同樣的夢境，同樣的人、同樣的場景、同樣的情形⋯⋯有時候，這種復調是可怖的，也有時候，這種重複留給你的不過是心靈上隱隱的一個疑問：究竟是為什麼？

其實你知道，在夢境中的你從來都是自由又同時不自由的。夢想百貨店說得清楚——

Freedom comes in different shapes and forms; every living thing is granted limited freedom. -- Dallergut Dream Department Store Miye Lee

這種悖論式的自由正是夢境的獨特之處——它暗藏著選擇的機會，只是有時候我們未必意識得到！

夢境就好像是我的百寶袋，打開它，裡面有舊時、故地，有過去的臉孔和現時交錯。夢境讓百寶袋擁有了天馬行空的自由，同時，又死死地限制了如來佛的手指。夢中的痕跡該怎樣解答？

Whatever it is that has you bound -- whether that is a place, time, or a physical defect like mine...Please do not focus on those things. Instead, set your mind to finding the things that do bring you freedom. And during that journey, you may feel like you're on the line, as if you're at the edge of a cliff. -- Dallergut Dream Department Store Miye Lee

請閉上眼，想想你最近記得的一個夢，哪一幕意味著自由？夜深人靜入夢時，就是我們在自己的百寶袋中翻找的時候。清晨，當你望向窗外之前，請確保你拿到百寶袋中能為你帶來自由的那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