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老

已經很久沒有靜靜地凝視自己。昨晚匆匆經過鏡子前，不知怎地，竟停下腳步，回望鏡中的女子。

她看起來有些陌生，卻又的確是我。

夏日裡帶著孩子到處跑跳而曬得黝黑的面頰，經過一個冬日，已恢復原本白皙的膚色，卻也讓雀斑更加明顯；略為蒼白的唇色看起來有些憔悴，眼神……我忍不住湊到鏡前，仔細地凝視。

鏡中的這個女人，也許蒼白無力，但是眼神裡依然流轉著說不清的情緒，有些我讀的出，有些我不願讀，但是我盯著她的眼睛，深深的知道自己仍是鮮活的。

國小…也或許是國中？某次的性向測驗，測出來的結果，適合我的個性、特質的職業裡，有一項是從事園藝農業。

小時候對於這個結果很不可置信。

我從小就愛穿洋裝，裙子底下是絲襪、腳上穿著粉色雕花皮鞋，舉手投足都要盡我那小小的身軀裡已可掌控的所有精細度、來維持我所認為的優雅。更別提當時我的夢想職業是鋼琴演奏家、或是實際一點，當個鋼琴老師。

多年過去，我沒有成為鋼琴老師，就連琴譜怎麼看都快要忘記，卻在忽然之間，發現自己浮浮沉沉在無法掌控的一日又一日裡，不知不覺有了一盆又一盆的植栽，手上塗抹的不再是透亮的指甲油，反而常沾滿了泥沙土石，小心翼翼地看顧著每一片葉，而我也欣然沉溺。

早上出門，套上刷毛牛仔褲、穿上隱形襪跟運動鞋，牽著兒子的手問他穿的夠暖嗎？

褲子很好、運動鞋也很好。小男孩體力好的不得了，時常得追在他後頭跑，褲子跟運動鞋是最好的打扮，只是忽然想不起來上一次穿上洋裝、裙子，踏進高跟鞋裡是甚麼時候？

鞋櫃裡還整整齊齊擺著十幾雙高跟鞋，漆皮、蛇紋、麂皮；跟高3、5公分，到7、8公分，各種款式，已經好多年甚至看也沒看上一眼，卻還是捨不得丟。

那都是從前咬著牙狠著心閉著眼買下的啊！不為虛榮，只是成就了自己嚮往著"美"的心。

很久沒有好好打扮自己了，已經很多年沒有化妝保養，就只揮霍著遺傳基因給我的天生麗質。

我望著鏡中的這個女人…唉，天生麗質也總有用盡的一天。

鞋櫃裡的高跟鞋、衣櫃裡的緊身小洋裝、抽屜裡的粉底腮紅，我沒有忘記，我還在等著。

等著我終又找回自己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