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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在死路裡找快活:謝子凡《致白目者》分享會側記ft.謝凱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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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散文幾乎是看著作者如何生活與成長,很像是整理好且藝術化的動態集。5年前是那樣,5年後變成這樣,從厚重的狀態,變成在感知生活、在試圖追問一些美好的問題。你會知道,這個人在變化、在往前走,讀散文的愉悅就在這裡。」
作家謝子凡(左)與謝凱特

文章整理|九歌出版
攝影|洪沛澤

➤工作工作,我們不可言之傷!

陽光滿滿的午後,《致白目者》作者謝子凡、與談人謝凱特來到現流冊店,出席新書分享會。兩人方於5月遠赴捷克布拉格國際書展暨文學節,期間出席了多場講座。一開始,謝子凡笑說已多次同場出席的兩人,應該可以推出如《心靈燈塔》般的Netflix對談節目了吧。

笑聲中,謝凱特談起謝子凡的第一本書《我和我追逐的垃圾車》,像是把煩惱和黑暗拿去金爐化掉的淨化過程。到了第二本書《致白目者》,就有了明顯的差異,感覺是把自己多放出來一點,寫出不想要妥協、不想要「就這樣了事」的心情。每個人都可能想當一個白目者卻不敢。在工作狀態裡要順服體制跟規範(或者日文裡的「讀空氣」),才顯得合群,代表自己是個合格的人。這樣的狀況,在職場裡經常發生。

謝子凡談及,散文寫作大多從家庭關係或是於學校、童年遇到的事情初始。我們似乎比較少體悟到,職場上遭遇的種種,其實跟其他生命經驗一樣,有傷痛、有不甘,甚至也有很美的部份,或者多年後還留有困惑。她使勁去看,去釐清那些到底是什麼,同時嘗試突破上一本書的路徑。除了描繪往事,還想加入這些年來的「距離感」,以及抽象化的意圖。

譬如〈人情樹狀圖〉一篇,由分析問題的「邏輯樹」方法延伸,感嘆為何職場上必須聲聲追問的「Why」不能直接挪用至人情世故裡頭。又如發現以前必須在繁忙工作外另找時間產出「飛機稿」,竟然與文學創作中「你有什麼話要說?」的基底相當類似。

➤工作的場所 詩意的空間

謝凱特提到很喜歡《致白目者》中寫到辦公大樓的樓頂,謝子凡笑說她很喜歡去尋找公共空間中的「縫隙」。從上一本的廁所,到此書的樓頂與樓梯間,〈女聲〉中提到的錄音室、〈星星的證言〉中的片場等場所,也都非常有意思。〈菸草與孔洞〉描寫樓梯間與頂樓的祕密空間,有別於明亮寬敞的辦公室,這些地方往往有更多的抒情與詩意。兩人也認為,文學的觀察和書寫,都是在孔洞中進行的一個狀態。

謝子凡介紹全書分為四輯,第一輯【顱內】集中寫職場之事,描寫許多工作與其帶來的哲思後,逐漸發現原來在職場也會有〈被溺愛的渴望〉(謝子凡補充道,這是回聲樂團的一首歌名),借來用在渴望有人懂職場心聲的這篇文章裡。謝子凡說,寫到後頭,一直在思索的職場困惑逐漸明朗清晰,原來那些被誤解而受的傷,就算時間倒轉也並無法改變。白目者這個形象浮現在腦海裡,「不是白目,是有高理想的白目者,要加敬語的」,一直縈繞在心頭的〈致白目者〉於焉出現。

➤「現場」和「做成蛋糕!」的力量

在布拉格國際書展與捷克其他城市的一連串巡迴講座中,謝凱特說「不知子凡怎麼做到的,可以回應在場觀眾的任何問題。」謝子凡表示,她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放在「現場」,「把心打開來交流」,即使遇到不是那麼正面的問題。比如某位女士尖銳提問,她覺得文學就是要美的,而垃圾不應該是拿來書寫的題材。雖然當下心情有點起伏,但謝子凡發現,原來這是因不理解而生的疑問,當下有個想法蹦進腦中——溝通、交流,這不就是我們在此的意義嗎?於是馬上轉念,與聽眾分享當下的感覺與想法。會後,「女士前來致意,說她理解了,祝我們接下來的行程一路順風。」

熱愛搖滾樂與聽團的謝子凡認為,這就是「現場」能帶來的奇妙感受。「我有什麼感覺,我來跟你說說看,你也可以說說啊,看我們能一起創造出什麼東西來。」

謝凱特回應,原來這就是謝子凡在實踐散文書寫的狀態:「在那個當下,把心清空,清空才能裝更多東西進來。」

「我一直在思考:不傷心能不能好看?述說道理的時候能不能不像說教?不走舊路、不套用,還能怎麼走?」謝子凡繼續說。也是因為把心放開、改變視線的方向,所以也才有輯二【鎖骨】、輯三【背後】、輯四【眼前】等篇章的誕生。「在成書的過程中,我經常想著張亦絢《感情百物》裡的那句「『做成蛋糕!』,也就是把素材做成一個原本完全想不到的東西。」謝子凡如此說道。

➤「生活著」,才能寫

從《我和我追逐的垃圾車》到《致白目者》,時隔5年。謝子凡回憶,出書後的第一年拚命書寫,卻逐漸感覺緊繃與痛苦。「村上春樹談寫作,若沒有大致上讓心情變好,那一定有哪裡不對勁。」謝子凡逐漸得出結論:在這個走向第二本書的實驗過程中,暫時得不到想要的結果,於是狠下心來休息,她稱這是一個「可怕」的決定。

謝凱特同感補述:「不寫對我們來說更恐怖!」謝凱特在寫完第三本書《我媽媽做小姐的時陣是文藝少女》之後突然理解,自己沒有辦法在真空的生活狀態太久。所以他認真回到家庭生活:打掃、做家事、看盤、買菜煮飯;中午過後開始寫作看書與備課。期間過得很開心,不會因為寫作是第一順位,而把自己的生活全部抽空。

「這樣真的很好」,謝子凡同意。在「休息」的期間,她為了找回生活的感覺,先試著重拾五感,比如嘗試畫畫與刺繡,以接觸多種畫具與材質。後來因朋友的關係開始接觸舞蹈,也帶給她未曾有過、陌生的快樂。

書中有篇〈不談心〉,是當時決定多出門走路的嘗試,其中提到友人從不談心,沒辦法談煩惱,卻很樂意分享美食、很願意走路。這樣對謝子凡來說很不尋常的事,反而變成一種學習,讓自己重回到生活裡,漸漸有了「活著」的感覺,「想寫」的心情又湧了上來。

謝子凡笑說,自己「是用全身心學習到,其實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來寫作。」出於自願,生活感跟寫作的慾望才被找了回來。

➤ 在死路裡找快活:回到自己不僵化的行動力 

謝凱特表示,讀《致白目者》,感覺謝子凡這幾年或許經歷了重大的轉變,所以和她的第一本書《我和我追逐的垃圾車》有著截然不同的感受性。「讀散文幾乎是看著作者如何生活與成長,很像是整理好且藝術化的動態集。5年前是那樣,5年後變成這樣,從厚重的狀態,變成在感知生活、在試圖追問一些美好的問題。你會知道,這個人在變化、在往前走,讀散文的愉悅就在這裡。」

謝子凡舉了一個例子呼應謝凱特的感受,演員蒂妲.史雲頓(Matilda Swinton)曾說——她認為「自我認同(Identity)並不重要,生命遠比某種定義或標籤有趣多了,而且我們無時無刻都在改變。如果我們可以順隨生命、享受沿途的景色,那就很好。

謝子凡又舉一位搖滾歌手為例:Iggy Pop現年已77歲,但他說,我不知道我這個年紀的人要做什麼,所以我想做什麼就去做。謝子凡的結論是,不管在創作或生活上面,「不僵化」真的很重要,當你太固著在某個身分認同上面時,它將來就會變成一種束縛。

「在捷克一場講座後,有位聽眾問我,要怎麼樣才可以繼續寫下去。當時我跟他說:『要回到你自己,觀察自己現在心裡在想什麼,感覺什麼,對什麼心動,我覺得那就是避免僵化的方法。』有時候你的腦袋跟你的心理是很分離的,腦袋覺得自己要做這件事情,但身體其實沒有動起來,或者是你身體其實在做另外一件事情。我們得覺察自己被某個情況束縛住了,應該去想辦法離開那個狀態。希望大家都可以擁有不僵化的行動力,在死路裡找出快活!」

謝子凡在分享會的最後,給了大家這樣的誠摯祝福。●(原文於2024-10-15在Openbook官網首度刊載)

致白目者
作者:謝子凡
出版:九歌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謝子凡

熱情的冷眼人。內心與世界的漫遊者。

台灣新竹出生,住過幾個城市,目前過著台北日子。曾做廣告,曾寫策略,有時翻譯,現從事文學創作。

曾獲台北文學獎、時報文學獎等獎項,作品多次入選九歌年度文選。散文集《我和我追逐的垃圾車》入圍台灣文學金典獎。

CC BY-NC-ND 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