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〇到一百的透明度
曾經特別害怕在人山人海裡變得透明,所以執著於想被看見。現在仍然想被看見,大概是某種生物本能,害怕和嚮往是硬幣的兩面。差別於不再把自己困在某種要是做到可能就會被喜歡的樣板裡,不再對自己附加沒有的條件。
哪怕因為那樣而被看見,無論透過濾鏡展現的是色彩斑斕還是灰階黑白,被看見的都不是我。如果真實的自己認真活著卻被認為連輕如鴻毛的鴻毛都不是,那是對方的認知,不是我的本質。
理性在歲月洗禮後終於明白的道理,感性未必每次都得跟上。拋起硬幣蓋在手背,薛丁格的數字或人像,是心裡搖擺游移的害怕或嚮往,在答案揭曉前,不知道今天的運勢是憂慮比較多、或是堅定比較多。
沒有要對自己太嚴厲,仍然可以讓感性保留這個儀式,不過要將幸運幣的製作交給理性,在硬幣的兩面刻著相同的事實。就像在空無一人的森林,有棵樹轟然倒下,即使沒被聽見也不會改變的事實;即使在過程中沒被任何人看見,也不會改變每棵樹木往參天挺直背脊的事實。
從透明到不透明的調整存在於螢幕裡,因為人類在生物學上做不到。就算是近乎透明的玻璃章魚,也是維持固定的透明度,而且消化器官和眼睛是不透明的,畢竟要是真的完全透明,就不會被人類看見。
以透明度的數值顯示來說,〇是完全透明,一百是完全不透明。不被看在眼裡的時候,〇到一百的透明度,都是透明。
人類的視野大約是眼睛向內60度、向外95度、向上60度、向下75度,數字摘自維基百科。雖然擁有不算太差的生物能力,我們很容易不把東西看在眼裡,甚至到了算是擅長的程度,哪怕是有透明度一百的東西堵在面前,決定要看不到的時候,就是看不到。
介於絕對的〇和一百之間的透明度,可能是想被看見,但是不想太突兀。想圓滑地融入整個畫面,但是不想如同墨水滴進水裡消失不見。所以在兩個端點衝刺折返跑,希望能巧妙地抓到那個剛剛好的、很難伺候的、幽微的心思,順便尋找足夠明亮但不至於過曝的臨界值。
比起承受打量目光的被看見,被審查檢視,被放在秤上接受審判。評估究竟這麼幾兩重夠不夠分量,或是根據阿努比斯的判斷標準,心臟必須連輕如鴻毛的鴻毛重量都不到。想要的應該是以被接受為前提的被看見,所以才會畏畏縮縮地將提出要求者視為上帝,斤斤計較地試圖揣摩上意。
然後形成悖論的輪迴。當人際關係不再是對等的平視,所有一切都違背初衷。當被看見的只是附加條件,那麼透明度設定地有多細緻都不再重要,反正被看在眼裡的不是自已,終究還是要面對最源頭的純粹。
現在的我幾乎每天都在微調自己的透明度,不是以天為單位的吾日三省吾身,而是在任何意識到的時候就這麼做。無論是當下的那個瞬間,或是慢幾拍的思緒回顧。
覺得自己太吵雜,就低調些。覺得周圍太安靜,就去做別的事情。覺得自己太沒存在感,就練習多回應這世界。這麼做和真實的自己並不衝突,因為已經先刪掉不是自己的部分,剩下的再怎麼調整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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