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ween Lines｜她和他的戀愛花期：談一場文青的戀愛

（溫馨提示：這是一齣無法被劇透的電影，因為重要的不是結局，而是每個人在看到結局時獨有的感受。）

因為錯過尾班車而邂逅，因為巧遇傳奇導演押井守興奮不已而打開話題，發現大家錯過了同一場演出，都愛用電影票尾做書籤，都穿著同一款白布鞋，無論文學、電影還是音樂，都有著相似得驚人的共同喜好，麥（菅田將暉 飾）和絹（有村架純 飾）的「戀愛花期」就這樣在連串巧合下，命中注定般開始了。然而，明明如此靠近的二人，卻敵不過現實壓力而漸行漸遠，終以和平分手結束五年「花期」。

情節看似平平無奇，普通得像是每天都會在你和我身邊發生。然而，整齣電影最打動人的也正是這份「簡單純粹」，沒有背叛誤會，沒有生離死別，有的只是二人相處的點滴和細節，真實而浪漫，平淡卻深刻，即使最後分手也哀而不傷。而這些細節，巧妙穿插了大量日本文化元素，從文學作品到電影話劇，從樂隊、電台到動漫、遊戲，不熟悉日本文化的觀眾不知會否因此無法代入，難以產生共鳴？

記得電影中有一句對白我印象很深。當絹得知麥遭到上司無理責備時，她說：「罵你的人，一定是看完今村的〈野餐〉也毫無感覺的人。」這句話是當初絹面試失敗後，麥告訴她的，而當絹再對麥說出來時，二人步伐已經開始不再一致。當時看到這裡，由於字幕太長且包含陌生的文化元素，我是花了點時間去消化的，但卻也因此印象特別深刻。後來看影評，發現原來這句對白還有另一種譯法：「罵你的人，一定是個不懂得文學的人。」才驚覺前者以「異化翻譯」保留文化元素，雖然因此與中文觀眾拉開一定距離，但卻非常重要且必要。

之前曾討論過，翻譯字幕時，有效重現原文效果有時比完整傳達原文信息更加重要，所以處理相對陌生的文化元素時，譯者多採用「歸化」（domestication，即轉換為本土文化元素）或「中和」（neutralization，以籠統字眼直接解釋、概括意思）的策略來遷就譯語觀眾。但對於這齣電影而言，卻有另一番考量。

｜人物刻畫｜

電影主角麥和絹都是不折不扣的文青，興趣獨特、不隨主流，愛讀文學雜誌，偏好純文學為主導的芥川賞得主作品，談到自己喜歡的文學作品和作家時，一連串的陌生名字出現在字幕中，連觀眾也無法進入二人的文青世界。但這不要緊，因為這些不為大眾熟悉的文化元素正好能刻劃二人的文青喜好和獨特的個性，也令二人相遇相知更顯珍貴，營造出一種「茫茫人海竟能遇到與自己如此相似的人」的浪漫感覺。

｜敘述時間｜

「這個夏天，即使《真・哥斯拉》大賣，《黃金神威》發行第八本漫畫、新海誠突然成為宮崎駿接班人、Parco澀谷結束營業，我們的求職生活仍舊持續著。」

「如果SMAP沒有解散，我們可能就不會分手呢？」

除了刻畫角色，電影還利用文化元素鋪陳時間，推進故事發展。時間流逝的表達，融合了角色所關注的流行文化變遷。這種敘述時間的方式實在細膩動人，每個文化元素都建構著當下時空的臨場感，令觀眾能跟隨主角一同經歷這段人生。這種帶有特定時空意義的文化元素，大概是無法以「歸化」或「中和」處理的，一旦被取代，故事也將變得不一樣。

｜細節描寫｜

最後，你會發現整個故事就是由一連串瑣碎的細節建構而成，共同營造出一種「生活感」。一起看漫畫《寶石之國》看到淚流滿面，分享文學雜誌《たべるのがおそい》上刊登了喜愛的作家新作，買了Switch遊戲光碟《薩爾達傳說》卻再沒有時間一起玩，最後絹獨自去看舞台劇《わたしの星》三度公演，而麥則將絹推介的小說《茄子の輝き》隨手丟在車尾箱。越是精細，越是深刻。而當各種文化元素正是構成這些細節的重要部分，譯者又豈能隨心丟棄，甚至改寫？

回到開頭的問題，保留大量日本文化元素，不熟悉日本文化的觀眾會否難以產生共鳴？事實卻是，當觀眾決定步入戲院欣賞一齣日本電影，不就是想了解更多日本文化嗎？所以，「異化翻譯」帶來的陌生感並非一件壞事，相反能開闊觀眾的文化視野。這令我想起大學時一位老師的說話，「如果你去陌生地方旅行，一心只想著用自己熟悉的文化來解釋和認識別人的文化，那麼你永遠也不可能真正認識新的文化。」正如他所說，「Travel is a form of translation, and translation is a form of travel」。翻譯也是一場不同文化間的旅行，有時用「foreignisation」的眼光感受不同文化，才是這場旅行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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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電影｜CharMing（2021年7月29日），《花束般的戀愛》：我們有談的那場戀愛

Medium｜大福（2021年6月10日），《她和他的戀愛花期》哈日文青的生活與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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