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2日杂记

唯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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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是旅行系列,不加共和历的日期。算是关于宗教问题的杂谈。

我以前和一个认识的人聊天,我说所谓汉语的基督教文学几乎没有像样的。他对我说,少数群体要写好文字最重要的就是忘记自己的特殊性,你没有什么特殊的,抱着自己的特殊性写,会越写越窄。这话过了好几年我还没忘。 如果说成为基督徒之前,基督教作为一种历史文化梗我也经常调笑,入门之后我却不喜欢这样了。每天亲吻圣像出门,习惯性地不知道划多少十字,闲暇有空时候要去望弥撒领圣体,或者去堂里祈祷。基督教已经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了,我不喜欢有人用猎奇的目光来审视我的日常生活。

我一直认为,大部分基督徒,特别是平信徒,执着于各种礼仪典章,神学争端,教会政治这些东西是很危险的,这些东西离我们太过遥远。特别是天天上网争论这些,更容易忘记自己身边的事情,忘记宗教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日常的,生活化东西,忘记环绕在自己身边的堂区。本笃十六死的时候,本堂神父对我们说,“其实教宗离我们很远”。这句话我到现在也忘不了。这种务虚最糟糕的情况,会陷入一种智识的傲慢,而自己不觉。我很确定大部分神职人员是“没什么水平”,眼界是比不上当代网友的,甚至在宗教知识上,也比不过很多天天钻研的平信徒。我实事求是地说,我遇到的大部分神职人员其智识都无法满足我的要求,毫不客气地说,绝大部分神职人员文化水平不高。但相处时间越长,越能感觉到自己远不如他们,方方面面都欠缺很多。读几篇文章几分钟就行了,但要练出来一些东西,那是需要生活的常年打磨。也因此,我很少公开发表自己的宗教观点,我自觉得自己没有那种智识,与其无知妄语伤害别人伤害自己,破坏教会的团结,不如忙一些其他事情。

我几乎是不看电视的,也不看体育项目,所以巴黎奥运会开幕式我当然是没看的。结果突然就感觉身边到处在刷巴黎奥运会亵渎,什么最后的晚餐什么的。后来就是看到到处散发一个蓝精灵躺在桌子上,后面一群人的照片,说是戏仿最后的晚餐,引起基督徒的愤怒。这种情绪我当然很理解,现在基督徒社群就是这个样子的。但是我并不认同这种情绪。

首先,即使认为模仿最后的晚餐是渎神,在制作方声明这并不是最后的晚餐的情况下,单方面就坚持认定这是戏仿最后的晚餐,在渎神,反而显得好像是自己在把“亵渎”的元素往神身上扣,显得有些小丑。

其次,即使认为对方戏仿最后的晚餐,蓄意渎神,现在的社会有意识地公开渎神那到处都是,突然因为奥运会上的一个小节目气急败坏,给人一种第一天这样的错觉。如果认为是奥运会本身展示的东西不符合传统基督教价值观,那么现在到处都是不符合传统基督教价值观的事物,突然情绪这么大,也好像这些是新鲜东西一样。而且奥运会本来就是一个有浓厚希腊异教色彩的活动,圣火都是在希腊神庙里点燃的,到一个爬杆大会上寻找反基督教元素,然后大惊失色,怎么说呢,总觉得有些奇怪。“先知尔撒”四个字讲出口,难道不是更恐怖的亵渎?

最后,我实在无法认同,看见一群人坐长桌子边上就叫最后的晚餐,这样的话,别人还用不用聚餐吃饭了?现代媒体批量化加持下,达芬奇的那副名画对全世界的人认知图景影响太大了,这是现在各类基督教美术都很常见的问题,现在大家往往认定某种场景某个人物就是某个样子,这其实已经有偶像崇拜的嫌疑了。

最后的晚餐,我认为这种叫法其实不是那么好的。主内的兄弟姐妹,特别是我们罗马天主教的教友们,回去翻翻本堂区的教历和历年通知,看看圣周四之夜一般写的是什么。“主的晚餐”。最后的晚餐,让很多人认为这是一场断头饭一样。固然这是主复活之前的最后一餐,但圣周四之夜的核心是什么?是一群人在长桌后大吃大喝吗?圣周四之夜的核心是圣体圣事的建立,主亲自把他的身体分给了我们,如弥撒经文所说的一样,把整个世界都许诺给我们。圣周四之夜固然有巨大的悲痛,但圣周四之夜也有莫大的恩典。这是吉祥的一夜,只有主降生之夜和复活之夜才能与之相提并论。死亡无比痛苦,但圣周的核心,按照希腊人的传统是“以死亡践灭了死亡”,十字架是苦难的标记,因此也是荣耀吉祥的标记,现在讲肯尼迪步枪笑话的人,都有点淡忘基督教传统了。至少我们罗马天主教徒,天天看着苦像上的身体,我认为是不应该忘记的。虽然我并不完全赞同传统主义者的所有观点,但我认为庇护十二的通谕还是有必要重温一下:

如果有人,把祭台恢复成最初墓穴里桌子样式;或废除黑色祭披;或在教堂里禁止使用圣像和塑像;或使用的苦像没有体现耶稣遭受残忍刑罚;此人就背离了正道。

又有人说,这点冒犯都接受不了,只能去看中世纪宗教剧。不,不是这样的。中世纪的奥迹剧大部分是乱七八糟的,很多奥迹剧群魔乱舞。如果说巴黎奥运会的这张桌子是“亵渎”的话,中世纪相当多的宗教剧那是骇人听闻的亵渎,现在的宗教保守主义者看了要气昏过去。谁有兴趣就多去看一些古代的欧洲文学欧洲戏剧,我不是专业英语文学法语文学的,就不在这里推荐了。某些保守的人,设想了一个严守教规的古代世界,这是非常无知而且脑子不大灵光的。中世纪的人并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并不比我们虔诚多少。查理曼不淫乱,还是路易十四不淫乱?正因为中世纪的时候宗教氛围极其浓厚,宗教渗入了所有人的精神和物质世界,人们才会无意识地,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各种想法都以宗教的话语表现出来。宗教看起来群魔乱舞,是因为整个社会都浸泡在宗教中,麦子越多的地方,杂草越猖獗,群魔乱舞反而是活力的一种体现。

现在的基督教,无论新教还是旧教,都是经历了教改反教改斗争,以及近代技术进步识字率提升之后不断澄清规范出来的,浸泡整个社会的中世纪宗教反而是极其灵活多变的。反而是现代精神(如果真有这么一种“进步的现代精神”),把宗教的水分从生活中逐渐挤出来,驱赶进特定领域乃至现在驱赶到特定人群里,宗教才“神圣严肃不可冒犯”起来。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这种所谓的“虔诚”里蕴含着空前的危险,否认基督教的无处不在,是一种变相的割裂肉体与灵魂,是对诺斯替主义的戏仿,这里面有着巨大的不信。基督教不仅仅是几张纸的经文,几件看得见的圣事,或者几条行为守则规范,整个世界都是融化在教会之中的。过度规范化的出现是一种僵死,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认为18世纪的基督教前景比21世纪的基督教前景更危险。混乱中才有无穷的生命力。

我不能断言说,以后基督教发展会更好,未来会有什么结果,现在并不能看到。很多基督徒羡慕穆斯林所谓信仰虔诚,有坚定的宗教自信,更能抱团闹事,我认为不是这样。伊斯兰世界很明显和近代基督教一样处在现代化焦虑里,伊斯兰教在经历过去一千多年都没有的快速提纯和规范化,这对于宗教的生命力实际是极大的伤害。除非突然生产力大倒退,伊斯兰世界的下一阶段必然是虚无主义横行,信仰大崩溃,新兴教派群魔乱舞,步基督教的后尘,而伊斯兰教本身缺乏教会组织,律法主义色彩与纯洁焦虑更深,到了这一阶段问题只会更严重。穆斯林和基督徒一样,都是土捏的,谁也不比谁更特殊。

旺代的鲜血泡烂了后教改时期天下太平的美梦,开启了天主教狂风骤雨的19世纪;阿拉伯异端的疯狂攻击鞭打出了中世纪的整套宗教体制和坚强的十字军战士;第一批基督徒们在耶路撒冷自得其乐过着公有制小日子的时候,上主兴起困难让他们流散到全世界,发展出规模庞大的教会;再往前宗徒们以为跟着老师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主却让自己被毒打之后杀害,让他们在三日之内没有任何依靠。我们要记起葩斯哈的颂词,“以死亡践灭了死亡”,迄今为止每一次大灾难都是一次大练兵,在这个动荡的时代里,混乱中孕育着巨大的机会,我们依着各人的良心去努力吧。

Domine Iesu Christe, Fili Dei, miserere mei, peccatoris.

Κύριε Ἰησοῦ Χριστέ, Υἱέ τοῦ Θεοῦ, ἐλέησόν με τὸν ἁμαρτωλόν.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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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亲王我们曾在巴比伦的河边坐下,一追想锡安就哭了。Super flumina Babylonis, illic sedimus et flevimus, cum recordaremur Sion. バビロンの流れのほとりに座り/シオンを思って、わたしたちは泣いた。 豆瓣主页:https://www.douban.com/people/167884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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